“那既然陳仵作說沒有查驗,也沒這回事情。那就清楚了。大家散了回去吧。”林村長這一上午被吵得頭昏腦漲,這動輒要打起來的場面,他一個快50的老人也是真拉不住了,只想趕緊哄散這群人,自己回家吃口茶。
“那這胡說八道的李秀才怎么辦?”林家的人問。
一時間大家都沒有了主意,“林大頭,這人你說怎么辦?”林老七揪著抱胸、氣勢洶洶的站在李秀才旁邊,問道。
“是啊林大頭,你家閨女又沒嫁人咋能懷孕呢。不會是這個李秀才的吧。”門外的賴老三說。這人是村里出了名的二流子,什么話不敢說,什么嘴上便宜不敢占啊!他至今沒娶上媳婦,不怪他家里,主要沒人看得上他這又懶又沒正經的樣子,就連外村的,聽說給他說親都要退個十里地。
“要不讓那個仵作驗一驗?免得壞了她死后的名聲啊,你家老二也是還要嫁人的。”人群里的一個人說。
“林大頭,為了你的事情,你拿個說法?”林村長說。說實話,最開始那些流言是說的是這林桃是被人害死的,總之它可能是個“案子”,甚至可能威脅村里的人。不管是村長,還是管這一片兒的林家甲首,對他們都是大事兒。甚至,說大一點,那些私奔的流言是對整個林家面子的挑戰,挑動著林姓的神經。但是祠堂里那一番爭斗,林村長發現,這死了女兒的林大頭反而不積極出頭,蔫兒吧在一邊。剛才又惹出來“懷孕”的八卦,這要是再步步緊逼,不定還有什么,夠這村子里的人聊上三五年的了。
其他幾個林姓老一輩也覺得,這事兒不能再往整個姓林的身上攬了。反正不是殺人謀財這樣的案子,就干系不到整個家族,也干系不到村子的安全。剩下的不光彩的事,最后是割席也罷、家族處置也罷,那都是林大頭家的事情,當然最好是按在面下。
“好了。先讓林大頭回去休息一下吧,你們也不能這么咄咄逼人的要逼死一個剛沒了女娃的。”一位叫林茂的長輩站出來說。這人年輕時是縣里的生員,算得上林家的文化人,他兒子現又干著甲首的差事,頗具威望。
林家的人看意思,率先離開,只要沒了林家的人,這熱鬧再大能大到哪里去。眼看著,這一茬就要揭過去了。
只是李秀才已經不受待見了,他出來的時候不斷地有人會故意擠兌一下李秀才。就在這擠來擠去的時候,他身上掉下來一疊紙,剛好,被看賴老三撿了起來。
“林大頭”賴老三打開那疊紙,大嗓兒的念出來,雖然他只能認出來筆劃最簡單的三個字,但是一點不妨礙他念得字正腔煙,他還說:“你還按了手印?”
“賴老三,你還給我。”李秀才伸手想搶回來,兩個人扭在一起。這時候,誰管你是老爺、是秀才、還是看熱鬧的,總之一堆人圍了上來。一群人鬧起來,動靜就大了。
撿了有字紙的人逮住了還沒走的林壽生,強行把紙展開遞到林壽生面前說,“壽生小哥,你說這上面寫的什么?”
“你不會也不知道吧?”人群里有人起哄。
“這是契單啊。”林壽生看了有些驚訝,他急忙往下看到“你們要把林桃姐姐賣給縣里人當妾?”林壽生看完,睜大了眼睛問。原來林壽生家也住在村尾,從小家里就他一個孩子,和林大頭家是對門,自小長大,林桃這個本家大姐姐沒少關心愛護他。
一聲激起千層浪,人群刷的圍了過來。
“難道是林大姑娘不愿意,你們逼得她跳河了?”有人問。
“哪有老子會逼死自己姑娘的。”林大頭終于憋出了一句話,哭喊著吼出來說。他邊哭,邊打著自己的臉,打了幾巴掌就沖著李秀才跑過去,抬手就把他打倒在地。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林大頭騎在李秀才身上一巴掌、一巴掌的扇乎上去。
一眾人看著都嚇傻掉了,反應過來之后趕忙上去拉開兩個人。眾人圍著,想問的更多,誰知道得到消息的林大頭媳婦跑來了祠堂,拖著自己男人就往家里跑。她來了也一句話都不說,只是邊流眼淚,邊往家里拽著人走。
林家的長輩聽說有人要賣女為妾,很是憤怒震驚。雖然林家算不上什么大家族,但也都是本本分分的庶民,祖上出過四位秀才、四位舉人,甚至有一位旁親中了進士,從來沒見過誰在承平歲月里賣女為妾的。林家原本走了的人,氣勢洶洶的又折返回來。他們把林家兩口子攔在了半道上,架回了祠堂。甚至把肇事的禍首李秀才也丟盡了祠堂里面。
需知,縱使你是秀才,去幫人干這些買賣奴婢、聯絡聲色的事情,那也是不受人尊重的。管你是什么身份,村里都敢打你個七零八落。
“壽生,把那些文書拿上來。”林茂開口索去了那些文書,一張一張的看完了,氣的他們攥緊了手里的東西,就像拄著拐杖,真是恨不得插進地理,林家的臉都丟光了。何況,這里面,還有更多不堪的事兒。
“你們這是賣女兒啊!”林家長輩說。
“我們賣女兒?我們不想自己嫁女兒好好地,還不是怪你們這些假模假式的人。”林大頭媳婦哭著先開口說。
“你這婦女,怎敢如此胡說八道。”站在廳首上的長老說。
“我胡說?去年我家男人生病,挨家挨戶的告求你們借錢。你們呢,看我家就兩個姑娘,男人也病的不一定能活過來,這么多人啊,沒人愿意借的。最后找你們這些長老,你們就湊出了1兩銀子打發我,1兩銀子啊,比打發叫花子還狠心。”林大頭媳婦不管不顧的說。
“除了哭,你還能干什么?”媳婦吼了林大頭一嗓子說。
“那你男人不是好好在這里嗎?”上頭的人氣急敗壞的說。
“好好在這里?你們去年,看我家田里沒人管,有占我家田的吧。”她站起來,對著祠堂里這些林家面孔說。“誰都知道,村頭的林家和村尾的林家,比外姓還像兩家人。我們村尾的人窮,你們看不上。可要不是靠著他們,靠著外姓人借的錢,就你們那一兩銀子,我家男人早死了。”她繼續抒發著心里的惡氣,“我告訴你們,你們做的那些惡,遲早生孩子沒屁眼,全都死絕了。”
這女人似乎經歷了去年一年的最艱難時刻,從溫柔不敢頂嘴的人,變得十分潑辣“我告訴你,我家女兒,我家的事情,你們憑什么在祠堂上問我們?”
“你個潑辣婦人,老七,先把人綁去后堂。”
“你敢過來,我就敢一頭撞上去!”她說。
“媳婦兒,媳婦兒,你別啊,桃子剛走了,你不能有事啊。杏兒還小,咱倆得活著啊。”林大頭終于吱聲,一把上去就抱住自己媳婦說。
終于,一場鬧劇似乎有了眉目。總之,那天祠堂里好不熱鬧。但是祠堂門一關,林家的人不知道哪里找來了好多人,把祠堂門口守住,沒人能去聽個一鱗半爪。
只是村里,有一個大概的解釋:說是原本說好的親事,林桃也很滿意。只是欠的錢還不上。村里人借的錢,他們倒是都能慢慢還上,但是當時在縣里看病,借的高利錢越滾越多,怎么都還不夠。誰知道李秀才一個多月前來村里查學生課業,反倒是看見了漂亮的林桃,回去給那個借高利的老爺一搭線,說是讓去陪幾次,利錢就算了。沒成想,林桃真就為了爹娘舍出去了,去陪了那個三四十的半拉老頭子。誰知道那男人一直沒有孩子,不知怎么就知道林桃懷孕了,盯住了要把他買回去。家里的夫人雖然不樂意,但是無子不孝,也就同意多給錢當買妾了。這才多次讓李秀才往返其間,打定了主意要買;契書單子都寫好了,就差按手印了。
誰知道幾次說和都不成,城里的人才計劃下點狠招數,說是她不肯就把她陪男人、懷孕的事情公告出去,叫她沒臉做人。叫她爹媽也沒臉做人。就這樣,和鄰村的王家也斷了親,爹媽想把她趕緊先送出去,哪怕是遠處的外祖父家都行。正計劃走,誰知道又說李秀才來了,嚇得林桃自己倒出瘋跑,最后掉進了河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