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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十五)

  • 懸獄
  • 宗樺
  • 3338字
  • 2023-11-19 00:43:54

陳軾遠遠地跟在涂順一伙人的身后,腳下忽快忽慢,始終把自己藏在暗處。他后背貼著洞穴一側的石壁,小心地挪動,盡力不發(fā)出一點聲響。

從牢里逃出之后,他的目光就始終黏在涂順身上,打起精神一路尾隨在后。雖然曾經(jīng)誤打誤撞地到過那個地方,但當時周圍黑暗的環(huán)境、洞穴里繁多的岔道,讓他怎么也無法完全記起準確的路線來。方才的劫獄,簡直是天賜良機。突如其來的混亂,不但讓絕境中的陳軾順利脫身,還將有人帶路,幫他重回那個隱蔽的老巢。

“這次我一定會記住。”陳軾心中暗下決心,他瞪大眼睛觀察著四周,把每一處岔路轉角都刻在腦中。當行至洞口,看到那口大鍋時,陳軾的心猛地抽了一下。他滑坐在地,慢慢地爬了過去,低頭跪在鍋前。

陳軾拼命咬緊牙關,才沒有叫出聲來。淚水從他眼眶中止不住地迸發(fā)出來,滴落在鍋底的炭灰余燼中,和成了一灘泥水。那晚的一幕幕重新在他眼前上演,嘴里的傷口也開始劇烈地刺痛,身心的折磨讓他逐漸難以忍受,想現(xiàn)在就沖出去好結束自己的痛苦。

最終,陳軾還是忍了下來。他揉了揉眼,躲在鍋后,悄悄觀察著。從模糊的人影判斷,他發(fā)現(xiàn)圍在涂順身邊的人變多了,情況變得更加棘手,必須時刻小心謹慎。這時涂順喊了句什么,他們開始一起向洞內走來。

有大鍋的遮擋,陳軾并不慌張。他繞著圈移動,始終藏在鍋后,保持躲在陰影中。這時候路過的人都心急如焚,各懷鬼胎,根本沒工夫留意其他人的存在。

就這樣,陳軾一路跟隨著這些逃兵叛將,又一次來到了他這幾天悲慘遭遇開始的地方。他鉆進兩塊巨石夾起的縫隙里,像當初一樣豎起耳朵,屏息靜聽。似曾相識的場景,讓他心中五味雜陳,不得不緊閉雙眼,攥緊拳頭,努力壓抑心中的烈焰。

他已經(jīng)失去了一切,殘缺的軀殼內包裹著一顆破碎的心,繼續(xù)存在的意義只剩下了復仇。而手無寸鐵,孤身一人的他,依靠運氣和巧合才剛剛從絕境中爬出來。他僅有的本事也是在鋤頭和黃土間,那里才是他的天地。

現(xiàn)在又該如何呢?陳軾一時沒了主意。正在他猶豫不決之時,涂順的聲音傳了過來,打斷了他的思考。他趕忙壓低身子,仔細地聽著,同時心里緊張地盤算。

緊接著,有人說這話,朝他的方向走來。陳軾慌了神,手腳縮成一團,頭抵在冰涼的石頭上,一動也不敢動。

“你們聽好了。”一個壓著嗓子的人說道,聲音低沉且清晰,像是在他面前低語一般。“待會兒回來之后,下手要快,別弄出太大動靜,免得惹出麻煩。”

“全都殺了?”另一人問道。

“一個不留。”那人沒有一絲猶豫,冷冷地回答。之后,他們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直到消失不見。

過了好久,陳軾才慢慢抬起了頭。他瞪大了眼,震驚中帶著點驚喜。這些人的兇狠已經(jīng)超出了他的想象,剛救人出來,就要開始互相殘殺。驚喜的是,如此一來,不用再為計策發(fā)愁了,只要趁他們自己亂了陣腳,他就有機會完成來這里的目的。

等吧。陳軾心里輕松了許多,挪了挪身子,斜靠著石頭躺下,打算養(yǎng)養(yǎng)精神。直到現(xiàn)在,他才感到一陣陣乏力,渾身像散了架似的,隱隱作痛。

被暴雨澆透的陳軾從上到下依舊濕漉漉的,經(jīng)過一晚上驚心動魄的掙扎,現(xiàn)在終于平靜了下來。熱血退去后,寒氣侵入他的身體,帶來刺骨的冰冷,讓他直打冷顫。他弓起背,雙手抱住頭,膝蓋頂在胸前,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黑黢黢的洞穴陰冷寧靜,時間在這里仿佛早已凝固,難分晝夜。四處散落的石頭表面布滿坑坑洼洼的凹痕,一排排大大小小的石筍縱橫交錯,千百年來在這被遺忘的角落緩慢生長。

在這個堅硬的叢林中,任何移動的物體都顯得格格不入,突兀詭異。所以當那些陰影冒出來時,雖然看不清形狀,還是能感受出周圍的變化。它們像一團黑霧,在石縫間快速滑過,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夢中的陳軾仿佛也受到了驚擾,他微微動了動,然后挺直了身子,腳差點就踢到了石縫外。黑影從上方跨過,絲毫沒有察覺他的存在。

陳軾擺了擺頭,突然睜大雙眼,翻身爬了起來。他緊貼在石頭上,大氣不敢出,頭上冒出了一層冷汗。眨眼的功夫,他就聽到前面?zhèn)鱽硪贿B串短促的悶哼,以及金屬敲擊巖石的脆響,伴隨著一兩聲驚呼和慘叫。

“好你個王昇!我當你是親兄弟,你個狗雜種竟然反過來要殺我,你算什么好漢。”短暫的混亂后,一個人的怒吼聲嗡嗡地在洞里回蕩,讓陳軾離了老遠也聽得個清清楚楚。他立刻認出了涂順熟悉的聲調,只是與往日有些不同,變得更加高亢尖利。

猶豫了一下后,陳軾從石縫中鉆了出來,貼著洞壁悄悄來到了那個隱蔽的轉角處。他探出半個臉,借著里面的火光,偷偷觀察著。

他首先看到的,是火堆旁散落的一具具尸體。它們或坐或臥,有的閉著眼,神態(tài)安詳,只是胸前冒出了個大洞;有的嘴歪眼斜,雙手捂著仍在涌出黑紅鮮血的脖子,身子不斷抽搐。廚子那肥碩的身軀格外顯眼,他那顆大腦袋耷拉在胸前,后頸上裂開一條縫,挺著的肚皮上積起了一灘血。面前這猶如煉獄般的場景,讓陳軾用盡渾身的力氣,才強忍住了內心逃跑的沖動,繼續(xù)往前看去。

在最深處,涂順顫巍巍地半跪在地上,身上一條條傷口令他看上去狼狽不堪。他手上握著的正是那把割去陳軾舌頭的短刃,另一手撐在一個翻到在地的陶罐上,里面的白米灑落一地。他身前圍著七八個大漢,手里的長刀短劍閃著寒光,堵住了所有的去路。

“哼哼,你也配提好漢二字。”其中一人用劍尖指著涂順,咬著牙說道,“我本以為你與那些狗官不同,能給我們指條明路。誰成想你心思狠毒,只想要自己茍活,那就別怪我無情了。”

“哈哈哈,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別在我面前裝蒜。”涂順慘笑著,掙扎著想站起身,剛一用力就打了個趔趄,又跌坐在地。“殺了我,你永遠也別想離開這兒。”

“留著你只是禍害。后面的事,就不用你費心了,安心上路吧。”說罷,王昇對左右使了個眼色,之后眾人一擁而上,把涂順剁成了肉泥。

目睹完如此慘烈的屠殺,陳軾的心又一次受到了震撼。陰謀,背叛,冷酷,暴虐...他被卷進的是這樣一個世界,面對的是如此心狠手辣的狂徒,相比之下自己身上發(fā)生的一切竟變得有點平平無奇了。

即便親眼看著自己的仇人倒下,陳軾也沒有多少喜悅之情。涂順的死并不能給他帶來多少好處,反倒讓后面的路變得更加艱難,充滿未知的變數(shù)。一時間,他又感到有點絕望,和這些人斗,自己究竟能有幾分勝算?

不能放棄。悲傷的回憶又涌了上來,陳軾咬牙給自己鼓勁,力量重新回到了他身上。他仔細觀察著洞里剩下的人,不斷調整藏身的位置,以免被對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存在。

這幫兇手此時正蹲在一起,輕聲說著什么,陳軾距離他們還是太遠,聽不出話里的內容。他剛抬腳想再靠近一點,王昇突然站起身,一把抽出插在涂順胸口上的寶劍,嚇得他趕忙又爬回地上,不敢動彈。

“諒他們也想不到。先把他們都拖走,藏到別處。”王昇高聲下令道,隨后他們七手八腳抬起地上的涂順,向外面走來。

陳軾驚出一身冷汗,顧不得去想會不會被他們看見,轉身就跑,連滾帶爬地逃回了石縫中間。直到耳邊沉重的腳步聲消失了許久,他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查看。

又過了一會兒,確認除了自己以外,這里再沒活著的人之后,陳軾閃身走了出來,快步轉進了還滿是尸體的角落。他僵著身子,跌跌撞撞地朝里走,心劇烈地跳動著。空氣里凝固著濃重的血腥味,地上那些翻白的眼睛仿佛一直在盯著他,無聲地表達著對闖入者的不滿。

陳軾渾身哆嗦著,用最快的速度穿過火堆,直奔涂順打翻的那個罐子。他俯下身,伸手從罐子里掏出一把米,小心地塞進空空的嘴里。那股熟悉的味道立刻沖到了他的頭頂,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涌,讓他差點把嘴里的米又給吐出來。

那幫人隨時會回來,陳軾不敢在此久留,轉身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他路過藏身的石縫時,躊躇了一下,最終還是躡手躡腳地繼續(xù)前行。

即使什么也看不見,陳軾還是像一只驚慌失措的小獸,一路上不停瞪著眼四處張望。只要周圍傳出一絲響動,他就拱下身子,伏在地上,直到感覺腿上有了力氣,才緩緩起身接著往前慢慢挪動。他沒有順著記號朝洞外走,反倒是在狹窄崎嶇的小路岔道拐來拐去,確保不會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行蹤。

越往里走,陳軾的心越平靜,腳步也逐漸輕快起來。他順利地逃出來了,也拿到了想要的東西,下面就是等待時機了。鉆過了幾處狹窄的縫隙后,他覺得不會再有人能找上來了,就找了塊石頭坐下喘口氣。

陳軾從自己的破衫上扯下一塊布,把口中含著的米吐在上面,包起來攥在手中。想到離成功又近了一步,他咧了咧嘴,繼而放聲大笑起來。

奇特的笑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嗚嗚作響,加上那個前仰后合的枯瘦身影,這副景象讓神鬼見了,恐怕也要畏懼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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