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廠子里的電影院能放的電影不多。
事實上,國產電影本來也不多。
閆姑娘約楚開來看的是《白鴿》,今年的新片,又是題材罕見的愛情片。
更重要的是,主演是洪學敏。
在“北朱琳南龔雪”還未崛起的八十年代初,洪學敏可是與宋春麗、李嵐,并稱八十年代三大美。
別覺得追星是后世娛樂文代盛行的產物,這個年代的明星可比后世有號召力得多。
單就洪學敏三個字,就代表著通吃,從八歲到八十歲。
大柱最悲催的不是楚開來不帶他玩,而是昨天和車間的一個大老爺們看完了。
閆姑娘約好時間就撤了,楚開來這兒實在太擠。
楚開來也沒太當回事,許建國把自己推坑里去了,誰都清楚,廠長之位基本和他沒什么關系了。
之前楚開來不讓許小玲往他這兒跑,怕給他爸惹麻煩的警告自然也就失去了意義。
而這幾天,對許建國的議論越來越多,越來越離譜,造成許小玲的小心情一直很低落。今天約看電影,主要也是幫她寬心。
楚開來雖然不想摻和她家的事,但是朋友之間相互幫助還是有必要的,也就答應了。
只等收攤,去陪姑娘看電影,還是一次陪倆,美滋滋。
只是讓楚開來沒想到的是,臨近收攤的時候,張海權來了。
大股長官威赫赫,擠到近前,“呦!生意不錯啊!”
楚開來一看是他,笑臉相迎。
不是有句老話嗎?擰得罪君子也不惹小人,這位……徹頭徹尾的小人。
“張股長,來的正好,還有點羊肉,給您烤上?”
楚開來就是客氣客氣,正常人是不會在生意正好的時候給別人添麻煩的。
可是張海權,“烤著!”目光瞥向裝肉串的箱子,“還剩多少?都來著吧!”
楚開來微微皺眉,雖然快收攤了,可箱子里起碼還有四十串。都給了張海權,那別人就沒得買了。而且沒了羊肉,其它的烤魚和蔬菜也就不好賣了。
嘴上卻道:“你看看,這還用說?”
一把將羊肉串都抓出來放上烤架,對周圍的顧客招呼道:“來來來,今天就到這兒了,得招待咱張股長,明日請早!”
張海權那臭不要臉的勁,大伙兒都看見了,也聽見了。
此時楚開來直接說不賣了,登時引得眾人不滿,惡狠狠地剜了張海權一眼,少不得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
反正都有點不滿,也就大柱了解來哥,這貨才是真實的笑面虎,坑你沒商量。
總之,沒一會兒,攤位前的人就都散了。
張海權大剌剌往那兒一坐,自己從邊上的啤酒木箱子里抄出瓶啤酒。
大聲地呵斥,“開來啊,你說你上次辦的那叫啥事兒?還得你張哥給你擦屁股!”
他說的是上次去花窖視察工作,楚開來把自己鎖屋里那事。
楚開來一邊烤串,一邊陪笑,“我的錯,我賠罪還不行嗎?”
“都怪大柱!您也是,怎么不敲下門呢?”
張海權不想糾結,上次那事特么就離譜,“你說你,多好的機會,不聽哥的吧?”
“現在好了!”轉頭對楚開來陰笑,滿是看熱鬧的戲謔,“許副廠長挨批評了,而你還得窩在花窖,想出來都難嘍!”
許開來點頭,“可不咋地,悔的我啊,好幾宿沒睡著覺。”
越說越來勁,“要不,張哥你幫個忙?把我從花窖弄出去吧!”
張海權眼珠子一瞪,“早特么干啥去了!?”
跋扈地一拍桌子,“你特么把自己鎖屋里了,回頭你讓我咋和上面解釋?”
楚開來再穩當一個人,心里也開始掘張海權祖宗十八代的祖墳了。
嘴上,依然道:“是是是是是,都怪我。”
說心里話,楚開來把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姿態也放這么低,而且你張海權罵也罵了,吃也吃了,殺人不過頭點地,也差不多了吧?
可是,張海權接下來的話,卻讓楚開來真的有點動怒了。
“小子,不是哥不幫你啊!你呀,不懂事,也攤上事兒了,李副廠長昨天在機關會上來提到你們園藝班了呢!”
“你看看園藝班都是些啥人?一個沒一點覺悟、消極怠工的勞模,起不到一點帶頭作用。”
“一個犯過罪,一擼到低的保衛科長。”
“還有你,專門提到你了!嚇人不嚇人?”
“說你一個小流氓,不但不接受集體的勞動改造,居然躲起來享受清閑,這還有天理嗎?”
“總之,你們園藝班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大問題。”
楚開來手上動作慢了下來,擰眉看著張海權,“張股長,沒這個必要吧?許副廠長……沒希望了。”
李正良盯住園藝班,當然不是看楚開來這些人不順眼,而是有其它目的。
老馬是許建國的師父,楚開來又不肯替他搞倒許建國出力,所以這些人都是他的眼中釘。
這個時候說這些話,主要還是不放心,畢竟廠長認命還沒下來,怕許建國抬頭。
可是,不至于做這么絕吧?許建國只是理論上還有希望,這么搞就有點太狠了。
張海權依舊沉浸在他的跋扈之中,根本沒注意到楚開來這話是啥意思。
事實上,他根本就沒跟上楚開來的思路。
不無得意,“許副廠長有沒有希望咱是不知道啊!但是……”
晃蕩著酒瓶子,再次轉頭看向楚開來,“你小子到底還想不想好!?想好就別跟個二愣子似的,跟著老馬那種人一條道走到黑!誰說了算,你不知道啊?”
楚開來笑了,笑的有點滲人。這是柿子專挑軟的捏,真特么的就欺負人沒夠了。
嘴上道:“想不想好,不都是您一句話的事兒?”
張海權,“這不挺懂事兒的嗎?”
盯著肉串兒,“烤好沒有?這個磨嘰!”
楚開來,“好了!”把一大把肉串捧到張海權面前。
這個過程中,楚開來做了個決定,既然都這樣了,那咱們就玩一玩吧。
把肉串端上桌,楚開來順勢坐了下來。
“張哥,讓你這么一說,我還真想明白了,不能跟著要完蛋的人一條道走到黑啊!”
張海權,“之前傻了吧?”
楚開來,“太傻了!”
話鋒一轉,“可話說回來,你說許副廠長真就沒希望了?”
張海權,“你啥意思?還不開竅是吧?”
楚開來,“不是不是,我就是擔心啊!”
“你想啊,他許建國是老廠長的人,老廠長在咱廠當了三十年的領導,省里也重視他的意見吧?”
“再加上……”
張海權,“再加上啥?”
楚開來壓低聲音,“馬友良可不好惹!那可是全國勞動標兵,去過首都,在大會堂戴過大紅花的主兒!”
“這兩位給許建國當做靠山,一個通報批評真管用?”
張海權,“……”肉串兒都不香了。
最后只來了句,“你小孩子家家,懂個屁!”
張海權吃完就走,當然是一分錢也沒給,只是走時可沒了來時的囂張跋扈。
楚開來看著他的背影,微不可查地露出一絲冷笑。
楚開來不想惹事,就想消消停停的過日子,可這不代表他老實好欺。
前世的來哥摸爬滾打那么多年,可從來都不是一個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