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雪吵吵嚷嚷的起哄,眾人隨聲附和,也并沒往心里去。
其實誰都知道肉不夠吃,要是夠吃反倒奇怪了。
只不過....
閆雪道:“楚開來,你要是請客,大伙兒都是自己人,也就讓你蒙混過去了。”
“可是,你想和陳偉走資本主義路線,搞投機倒把那一套,可就不行了吧?”
“人家來買你的羊肉串,你就給人家爛菜葉子,這不壓迫階級同志嗎?”
大伙兒跟著打哈哈,有人卻仗義道:“肉確實不好搞,不過大家一起想辦法吧!”
“以后肉票全部上交,車間辦公室誰要倒賣肉票也都給盯著點,幫革命同志收上來。”
拍著胸脯對楚開來和陳偉保證,“放心,有咱們在,肯定得讓你們的攤子維持起來。”
“至于這堆茄子豆角嘛……”
好吧,不敢恭維。
大伙兒你一言我一語,與后世敷衍的場面話不同,這個年代更多的是透著真誠。
唯獨對楚開來弄來那一塊蔬菜不感冒。
其實也不能怪大伙挑食,這是個物資匱乏的時代,即便是蔬菜也一樣。
尤其是在東北。冬天就是土豆、白菜和大蘿卜,除此之外,再沒別的東西。
夏天蔬菜雖然豐富些,但依北方的種植能力,也只是多了茄子、豆角、菠菜、洋柿子這么幾樣?xùn)|西。
說句難聽點的,都吃吐了,誰會花錢吃你攤位上賣的啊。
對此,楚開來微微一笑,也不反駁,眼見肉串烤好了,當(dāng)下分給大伙兒。
楚開來讓他們上桌,眾人早就等不及了,除了閆雪仗著性別優(yōu)勢剛剛偷吃了一根,大伙兒都眼巴巴瞅著呢。
呼啦啦鉆進楚開來宿舍,三兩下就把桌子支上了。
陳偉的那幫哥們兒可不是來吃白食的,剛好都發(fā)了工資都闊的很,從廠辦商店搬了兩箱啤酒。
只能說真特么壕,3毛錢一瓶的啤酒搬了兩箱,十多塊錢呢。
與之不匹配的就是羊肉串的數(shù)量了,楚開來烤了一半兒,可分到每個人手里也就4根,而且肉串本來就不大,都不夠塞牙縫的。
除了開始惡狠狠地嘗鮮,然后就集體放慢速度,拿著羊肉串就是不下口,一口一口地灌啤酒。
所有人都意識到,是不是應(yīng)該從食堂弄兩菜啊?
唯獨閆雪沒去湊熱鬧,留在爐子這邊陪楚開來。
眼見楚開來不再烤肉,而是把一排排蔬菜碼上爐子,嘴上不饒人,“小氣啊!”
手上卻把自己的烤串,往楚開來嘴里塞,“總不能餓著大師傅啊!”
楚開來很自然的用嘴接,一口把整串羊肉擼下來,大快朵頤。
隨后催促閆雪,“進屋和他們瘋?cè)グ桑挥霉芪摇!?
閆雪一撇嘴,“好像誰稀罕你似的!”說完揚著下巴去和陳偉他們匯合了。
楚開來淺笑看著閆雪的背影,突然理解了這個時代的真諦。
這是個連羊肉串都是新鮮事物的年代,人們的生活簡單到不能再簡單,以至于欲望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似一團火,照亮了每個人的人生。
把茄子和蔬菜擺上烤架,順手從身旁又撈過兩個鋁制飯盒,同樣架在烤架上。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
“我愛你有幾分....”
沒忍住,又開始哼起惹禍的歌來。
里屋,眾人聊天的聲音漸漸斂去,都聽著外面楚開來唱歌。
閆雪嘴角還掛著油,感嘆道:“他一天天的,怎么那么高興呢?”
陳偉也點頭,“誰說不是呢!”
楚開來絕對不是眾人之中最鬧騰的那一個,但絕對是心最大的那一個,被整到了花窖,卻還能天天嘴角掛著笑。
本來是閑出鳥的日子,卻讓他以學(xué)習(xí)文化課為名,過的有滋有味。
陳偉也開始嘴欠,懟了一下閆雪,“要不嫁了吧,我弟弟多好!”
縱使閆雪再大大咧咧也紅了臉,“去你的吧!胡咧咧啥呢?我嫁了,許小玲咋辦?”
“啊?”陳偉驚了,眾人也驚了,“許小玲和楚開來真有事兒啊?”
閆雪擰著眉頭,其實她也說不清,畢竟她也沒處過朋友。
只是隱隱感覺,許小玲對楚開來的表現(xiàn)不太正常。
最后只能敷衍道:“誰知道他倆怎么回事兒?愛咋地咋地吧!”
說完,張羅大伙兒,“吃吃吃,就當(dāng)自己家一樣。”
大伙兒一攤手,“關(guān)鍵是吃啥啊?”
閆雪這才發(fā)現(xiàn),大伙一人手里攥著一根簽子,上面或多或少掛著一兩片肉。
再吃就只能大眼瞪小眼兒了,可憐的那幾片肉那就是氣氛組,塞進肚子這席就散了。
閆雪登時也有點沮喪,替楚開來擔(dān)心,“開來手藝沒得說,這生意真能做起來嗎?”
此言一出,大伙紛紛贊同,楚開來的羊肉串那是一絕啊!不夸張地說,長這么大沒吃過這么好吃的羊肉。
可問題也很明顯,肉太少了。
陳偉也擔(dān)憂道:“廠辦的副食商店一天就一只羊,全廠八萬人,就賣那么一只羊,二三十斤肉,即便高價收足了肉票,可有肉票不代表就有肉啊!”
閆雪則道:“副食商店那個賈經(jīng)理倒是好說話,實在不行,我和許小玲去找他商量一下,能不能穩(wěn)定給楚開來供一些。”
別看閆雪不顯山不露水的,可其實他爸是車間大主任,他媽是財務(wù)處的科長。再加上許小玲是副廠長的女兒,去打個招呼,副食商店的經(jīng)理還是會給點面子的。
陳偉,“這不是打不打招呼的事,就算給穩(wěn)定供一些,又能是多少?一天給你二斤肉頂破大天了!”
閆雪咧了下嘴,不得不承認陳偉說的是事實。可是沒辦法,這就是現(xiàn)實。
這時,眾人之中有個三十來歲,叫張東方的開口了,“我妹夫在縣供銷社上班,回頭我去問問,能不能從縣供銷社再搞一點過來。”
眾人一聽,“早說你有供銷社的關(guān)系啊,這就更好了。”
可是,閆雪一算,縣里又能給弄多少,那邊的情況和廠里差不多,兩斤三斤撐死了。
加在一起一天也就五斤羊肉。
五斤羊肉,放在以前那著實不少了。
可是依楚開來這個手藝,還有羊肉串的名氣,“碰上兩個大肚漢,兩人就給你包圓了!”
陳偉一嘆,“看吧,不知道開來打算訂什么價,照五斤肉算,一天兩百多串,也能收入一點。”
接下來,大伙開始替楚開來算賬,250串羊肉串,成本超不過10塊錢,要是賣8分錢一串……
“乖乖,一天能掙十塊錢呢!”
一個月就是三百,趕上一個八級大工的工資了。
閆雪比較貪,“要是一毛一串呢?一天15大圓呢!”
陳偉,“一毛?太貴了吧?”
羊肉串雖然好吃,可是1毛錢的話,反正陳偉有點舍不得。
大伙兒還沒富裕到那個程度,況且羊肉串也沒好吃到多少錢都非得吃的地步。
正說著,楚開來端著烤好的蔬菜進來了。
接過話頭兒,“1毛太貴了,8分都貴。我準(zhǔn)備賣6分,甚至5分。”
“啊!?”
大伙兒一聽就急了,“那太便宜了。”
5分6分?擼10串也才5、6毛錢。要知道,吃兩頓食堂大鍋飯也就這么多了。
張東方鄙夷,“開來,你會不會做生意?不行不行,太便宜了。”
楚開來卻道:“本來也沒指望羊肉串當(dāng)主力!無論咱想多少辦法,暫時也都解決不了羊肉緊俏的問題。所以,想掙錢,還得靠這個!”
說著話,楚開來把烤好的茄子、豆角推到大伙兒面前。
“嘗嘗,看能不能拿出去賣。”
閆雪先入為主,一臉嫌棄,“早跟你說了,誰吃你的爛菜……”
結(jié)果話沒說完,目光落到烤蔬菜上面。
“咦?”
賣相好像還不錯。
茄子是整根烤的,刷上豆油烤軟之后,在一面劃一刀攤開,就露出軟嫩的茄子瓤。
然后再刷上醬油,撒上燒烤小料,臨上桌之前,再碼上一層楚開來秘制的炸蒜泥香菜和青紅椒。
你還別說,看著挺有食欲的。
至于豆角,楚開來選的是“五月鮮”品種,肉厚多汁。
烤過之后,表皮皺皺巴巴,配上辣椒面和孜然,油汪汪的瞅著也不錯。
閆雪本著實踐是檢驗一切真理的唯一標(biāo)準(zhǔn),“我先嘗一口再說吧!”
大伙兒沒動,很配合閆雪,都一聲不吭地看。
閆雪夾起一筷子茄子送到嘴里,嚼了那么幾下,又挑起一根豆角吃下去,這次速度快了很多。
“咋樣?”陳偉也看出賣相不錯,卻忘了自己嘗嘗,急著問閆雪。
結(jié)果,閆姑娘吃完了,砸巴了一下嘴,緩緩地坐回去。然后無聲地把一整盤茄子抱在面前,“都是我的!誰也別搶!”
陳偉,“?????”無語了。
抓起筷子,強行搶了一筷子,這么一吃。
“哎呀,我去~~~!”
陳偉驚訝,“咋這么好吃!?還有肉味!?”
那邊楚開來一笑,心說,能不好吃嗎?
茄子吸收了烤羊肉的油香,又刷了雞油做的秘制燒烤油,再配合東北燒烤幾十年總結(jié)提煉出來的精華手法,那真是一吃一個不吱聲。
“還有呢,等著。”
說著話,楚開來去了鍋爐房那屋,從里面端出一個小盆。
里面是鹽水煮花生。
花生在東北不是什么稀罕物,但這個做法絕對超前。
因為這個年代,東北吃花生都是炒到酥脆的吃法。像鹽水花生這種口感,絕對新鮮。
一幫人本來被閆雪霸占了烤茄子就心里刺撓,等一盆花生端上來,都沒等楚開來開口,呼啦一下就人人上手了。
急不可待地扒開軟趴趴的花生皮,咸香的花生一入口,一個個瞪著眼珠子:
“這玩意好!這玩意下酒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