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時代社區治理創新:理論與案例
- 李曉燕
- 10026字
- 2025-04-03 19:03:53
前言
(一)研究緣起
1.研究背景
簡單梳理一下近年來社區治理的相關標志性事件。2009年出臺的《民政部關于進一步推進和諧社區建設工作的意見》在提出建設“管理有序、服務完善、文明祥和的社會生活共同體”目標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出了“引導社區居民以理性合理的形式表達利益訴求,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在社會管理的基礎上首次提出“社會治理”的目標。2017年6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了《關于加強和完善城鄉社區治理的意見》,這是我國歷史上第一個以黨中央、國務院名義出臺的關于城鄉社區治理的綱領性文件,強調“城鄉社區是國家治理的基本單元,要積極推進城鄉社區治理理論創新、實踐創新、制度創新”。黨的十九大再次就“加強和創新社會治理”做出重大戰略部署,提出“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格局,加強社區治理體系建設,推動社會治理重心向基層下移,發揮社會組織作用,實現政府治理和社會調解、居民自治良性互動”。不同于以往,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指出“要加強社會治理制度建設,完善黨委領導、政府負責、社會協同、公眾參與、法治保障的社區治理體制”,這不僅明確了新時代社區治理“一核多元”的政治站位,更對新時代黨建引領、社區治理創新及鄉村振興戰略的有效落實有著十分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新時代社區治理持續創新需要厘清宏觀治理戰略和微觀治理技術兩大層面的問題。從宏觀上看,社會治理既是一個政治過程,也是一個制度變遷過程。自21世紀以來,中國進入一個社會結構深刻變動、利益格局深刻調整和思想觀念深刻變化的重要時期,如何調整社會關系、解決社會問題、重建社會秩序、實現社會整合,成為社會治理改革的關鍵。我們需要思考的是,新時代國家力量的向下滲透與社會力量的向上生長會催生哪些社區治理理論和治理經驗,這些理論和實踐的發生邏輯是什么。為加強國家權威的合法性,緩解治理主體多元化要求與基層政府能力不足之間的矛盾,新時代社區治理最大的特色就是“黨建引領,政府負責,社會協同,公眾參與”。它并非新生事物,而是中國共產黨一直擅長的政治引領和社會動員的強勢回歸與新時代社區治理進路的重構;它并不是簡單的“左”傾政治回潮,也不是簡單的國家極權主義,而是在國際融合發展大背景下的科學、理性轉型,既不脫離國際主流政治、公共管理、治理理論和價值體系,也不閉關鎖國、自說自話,而是構建既符合主流社會科學規律,又能立足于中國情境,還可以和國際積極對話的中國治理話語體系,特別是在當前國際政治秩序撲朔迷離的背景下,這既是國家安身立命,又是人民生活幸福、社會秩序安定的客觀需要,還具有偉大的學術價值和政治貢獻。可以說,新時代黨建引領社區治理既是改革開放四十年社會發展中的一項重要舉措,同時也是中國社區治理1.0版邁向社區治理2.0版的理論和實踐根基。從微觀上看,在社區治理研究語境中占據主導地位的一直是國家與社會關系。圍繞該研究主題,存在社會中心的理論取向和國家中心的理論取向兩派對立的觀點。這兩種理論觀點都有合理之處,國家向基層社會滲透是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黨和國家正在使用各種手段加深對基層社會的滲透和治理能力;但值得注意的是,國家已經很難回到改革開放前的全能政府模式,其對基層社會的動員能力及控制水平也在逐漸下降。因此,我們十分迫切地需要構建一個新的理論解釋框架,既能超越爭論,又能包容雙方的基本論點。在此背景之下,互嵌理論和社會理性應運而生,即遵從社會理性,國家與社會相互嵌入和相互合作。展開而言,自上而下的國家力量與自下而上的社會力量互相沖撞,基層社區治理不僅是國家自上而下滲透的過程,同時也是社會自下而上生長的過程,將國家與社會互動結合的研究視角引入新時代基層社區治理,突破了簡單化、非此即彼的一元思維,能夠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新時代社區治理的真實情景。遺憾的是,地方社區治理創新表面上繁花似錦、日新月異,實際上標簽化、內卷化問題日益凸顯,“趨同式創新”、“盲目式創新”、“為創新而創新”及“碎片化創新”成為常態,根植于社會理性,國家與社會雙向互動的社區治理實踐和理論探索還很不足,導致社區治理方向和社區治理體制機制出現一定程度的偏差;社區治理系統化、科學化和精細化不足,治理效率不高,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精力,但事倍功半;等等。在社區治理改革的初期,普遍存在求速度、求數量的傾向,這是事物發展的階段性規律,新時代社區治理改革已經進入攻堅期和轉型期,要適時由粗放型向精細型發展,實現從低水平向高水平的跨越,要將循序漸進作為社區治理的實踐理性和推進原則,探索完善有效的社區治理機制和治理技術,比如社區營造、社區協商議事會、社區能人治理、社區居民代表等,不一而足。
在“國家治理現代化”場域中,新時代社區治理創新存在的突出問題包括:社區治理黨政不分,黨組織定位不清,能力建設不足。理論上,黨建是引領社區治理的主陣地,是社區治理的核心和龍頭,其作用和地位不可替代,但現實中社區黨建的主要功能仍然停留于執行上級決策,而激活黨組織、社會動員和鏈接社會資源等本質工作則亟須加強。可能的原因主要是基層政府行政化。在社會風險日益多發的時代背景下,壓力型體制下的社區面臨著日益強化的問責,以及短期考核、“一票否決”等績效考核,使得“擺平術”等成為基層政府偏愛的解決方式。可以說,多元治理格局的發生,取決于國家、市場和社會的成熟以及它們之間關系的協同和平衡,不是國家或者政府推動就可以發生的,而是一個系統的治理問題。我國社區治理形塑的多元治理格局的形成依舊需要社會權威的再造、政社之間良性互動關系的培養及社會公共精神的塑造等,這是世界各國治理現代化的必經過程,是一個比人們主觀期望更為漫長的過程,往往要經過更長的時間沉淀才有可能真正改變。基于社區視角,我們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社區治理行政化的生成邏輯,現實中堅守“黨政包攬一切,對一切負責”的傳統責任模式,以及理論上倡導的相關社會參與、社會動員及基層治理結構調整等則很不足,未能有效實現黨建引導社區治理的目標。另一個問題就是基層黨組織定位不清。黨委政府內部除了責任政府外,如何定位基層黨組織也是基層治理亟待回應的理論和現實問題。一是在宏觀層面上,盡管基層黨組織職責分工、服務能力不斷強化,為黨的基層工作贏得了更高的執政合法性,但在引領社區治理方面仍不能讓人滿意。作為執政黨,中國共產黨的優勢在于對治理的發展戰略和發展路徑的選擇上,基層黨組織是對地方事務最熟悉的主體,因此既要增強黨組織的服務能力,也要強化黨組織在社區治理中的戰略規劃作用和方向引領作用,即強化黨組織對社區治理的政治引領、組織引領、能力引領、機制引領,健全黨組織領導下的居民自治、民主協商、群團帶動、社會參與機制,積極引導社區居民圍繞興趣愛好、環境保護及文化休閑等民生需要,自愿加入或組建各類社區社會組織,讓每位居民都能找到并加入一個適合自己的社區組織,把分散的“社會人”再組織化,使居民以更加多元化的形式和途徑參與到社區活動和社區公共事務管理中,唯有如此,才可能真正形成黨組織引領下的社區多元治理格局。二是在微觀層面上,社區治理機制和治理技術有待完善,治理精細化和持續化不足。社區治理創新總體呈現為:區縣級政府是社區治理創新較為適宜的主體;黨和政府的倡導推動、社區問題倒逼及回應社區居民需求是催生社區治理創新的主要動因;社區治理創新的主要領域是社區治理體制創新、社區公眾參與創新和社區公共服務創新;社區治理創新方式可分為探索性創新、累積性創新和學習性創新三種。近年來,地方社區治理創新成果層出不窮,為完善社區治理體系、增強社區自治功能以及提升社區服務能力做出了有益的探索,為推進社區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提供了鮮活的樣板。盡管如此,新時代地方社區治理創新在相當程度上仍處于治理精細化和持續化不足的困境中。進一步來看,可以從跟隨型社區治理和創新型社區治理兩方面來闡述。一個是跟隨型社區治理。應該說,絕大部分治理創新是地方政府有限理性基礎上的實踐發生,地方政府利用各種形式的實踐進行學習,獲取必要的經驗教訓,進而調整治理目標和治理工具,以回應不斷變化的社區環境,即地方社區治理創新的實踐過程具有典型的“政策模仿”性質。當某一地區推出某一創新性政策之后,其他地區基于非理性的邏輯與投機預期也紛紛效仿,期望將成功經驗復制用于本地區,整個過程缺少基本的“成本—收益”理性分析。當然,我們也看到,伴隨社區治理改革的不斷完善,地方政府也在實現從“簡單化跟風”到“政策性模仿”再到“創造性轉換”的制度創新,這既是中央政府頂層設計引導下的結果,也是地方治理主體逐步理性化的必然結果。另一個是創新型社區治理。十八大以來,地方政府展開了轟轟烈烈的治理創新實踐,“政社互動”、“三社聯動”、“社區協商”和“網格化治理”等治理熱詞不勝枚舉,極大地豐富了城鄉社區的治理樣態。但大多數地區特別是創新先行地區的社區治理大規模擴張時代已經過去,正在進入以質量提升為主的新階段。可以說,社區治理改革已進入深水區,容易的、皆大歡喜的改革已經完成了,好吃的肉都吃掉了,剩下的都是難啃的硬骨頭。社區治理創新精細化難度加大且理論支持不足,導致社區治理持續創新方向不清晰,創新能力不足,治理機制和治理技術亟須進一步完善。
2.研究意義
場域是由附著于某種權力或資本形式的各個位置間的種種客觀歷史關系構成的,每個場域都規定了各自特有的價值觀。這些原則界定了一個社會構建的空間。正是因為場域的存在,極為相似的事變發生在不同的歷史環境中才產生了完全不同的結果。在此意義上,“國家治理現代化”作為“場域”,為新時代社區治理話語體系重構提供了“意義空間”。特別是黨的十九大和十九屆二中、三中全會為新時代社區治理和黨建創新提供了新的機遇和政策可能,即新時代社區治理持續創新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應用價值。一是理論意義。有助于推動社區治理創新理論研究的不斷深化。就現有的研究成果來看,實證性研究遠多于理論性研究,建設性研究遠多于批判性研究,靜態研究遠多于動態研究,碎片化研究遠多于整體性研究,等等。本書試圖突破以上研究的不足,基于生命周期與制度變遷邏輯對新時代社區治理進行解讀,并以此為切入點,把新時代社區治理創新理論推向深入。二是應用價值。在新時代呼喚社區治理新格局的大背景下,亟須加大社區治理持續創新力度,重構新時代社區治理持續創新進路,推進“三社聯動”和社區治理現代化進程,使社區治理持續創新研究更具應用價值。
(二)研究綜述
推進新時代社區治理話語體系構建,必須從方法論上正確把握“理論邏輯”與“經驗邏輯”辯證統一的“銜接點”。既不能把西方學術界相關社區治理理論和術語無批判性地照搬,并將“中國經驗”僅僅作為對其的一種注釋,又不能脫離“中國經驗”單純地進行所謂的“術語革命”[1],在破解“西方中心主義”的過程中,我們需要打破“中西二元對立”的思維方式,對從西方理論界引入的社會科學術語加以科學的批判,增加新的規定性,甚至形成新的內涵,最終用來融入具有“中國立場”的新時代社區治理話語體系,這樣既能有效地消解“西方中心主義”,又能超越狹隘的民族性。可喜的是,在社區治理創新被普遍重視,而且實踐中涌現大量創新成果的背景下,相關社區治理的本土化研究方興未艾,特別是很多學者開始聚焦于改革開放四十年來社區發展與演變的歷程,分別從不同主題展開思考。可以說,歷經一個漫長的沉淀期,國內公共管理學學者和社會學學者正在以扎實的經驗研究基礎和豐富的學術想象力,將社區治理思考引向縱深并嘗試從中國經驗中得到具備解釋力的理論,如桑玉成提出“政治學視角下的治理問題”這一命題,指出協同治理是多中心治理,要以權責統一為前提,即政府不是唯一主體,積極倡導居民成為主體,承擔起公共事務的責任。桑教授認為,治理是一個政治性問題,但治理不等于管控;治理不是強化政府責任,而是分享公共權力;社區治理的關鍵是不要忘記政治人的初心,培育國民的公共意識,讓社區居民成為治理主體,而不是客體[2]。另外,韓志明提出了“治理·信息·權力三國演義論”[3],吳曉林提出了社區治理“傘狀結構論”[4],于君博提出了社區行政結構的“管理悖論”[5],等等。從整體來看,社區治理的本土化研究主要體現為“政治學路徑的公共管理研究”,與管理學路徑的公共管理有鮮明差異。進一步說,此類公共管理研究在直面中國政治,扎根公共管理過程、方法革新與適配、理論對話與創新方面,雖然對學術話語建構和學科理論的積累有獨特的意義,但對于如何有效指導社區治理實踐,如何具有可操作性,如何促進社區治理精細化、科學化及系統化,如何完善社區治理技術,還有相當大的距離。多數研究是個案研究,分別研究城市社區治理和農村社區治理,而鮮基于較大樣本或多案例,從宏觀上探討我國城鄉社區治理創新的現狀與特點,限制了我們對社區治理創新狀況的整體性認知。大多數研究是基于某一時期的社區治理創新行為的靜態觀察,缺乏對不同時期社區治理創新行為變遷的動態考量,研究呈現一幅無比“碎片化”的理論圖景。另外,近期的討論已經從結構論爭轉向微觀行動策略,但在范式轉換過程中始終缺乏有力的研究視角,進而陷入科爾曼理性選擇難題。
進一步說,一個國家或者社會在快速轉型過程中,如果選擇切合實際的發展戰略和發展所需的內在動力,并勾畫出一個清晰可行的、為絕大多數成員所接受的宏偉藍圖,就可以調動一切積極因素。那么,新時代社區治理主體的責任界定和主體間關系是什么,新時代社區治理持續創新的動力何在,新時代社區治理創新機制和技術特征是什么,新時代社區治理持續創新的本土化理論基礎是什么?目前,學界對這些問題還尚未展開系統討論。鑒于此,本書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梳理研究已有文獻,基于廣東省X區、Y區豐富的社區治理創新案例,以社區黨建和治理精細化為主線,嘗試對新時代社區治理持續創新進行經驗研究,期望能在一定程度上為理論界和實踐界把握新時代社區治理持續創新發展態勢提供宏觀視角和前瞻視角。
(三)研究框架
本書的研究框架由總體研究框架和三個具體研究框架構成。
1.總體研究框架
新時代為社區治理和黨建創新提供了新的機遇和政策可能,由于改革攻堅區和舒適區的社區治理創新亟須學者深度關注,因此本書聚焦于社區治理持續創新,進行地方創新經驗研究。首先,從宏觀和微觀兩個層面梳理了社區治理持續創新的相關理論,并把這些理論貫穿于整個研究過程。其次,進行案例研究。X區和Y區是廣東省乃至全國的社區治理創新典型地區,治理經驗各具特色,同時又都屬于G市,經濟、社會、文化結構高度相似,通過案例比較,可以貢獻出更多精細化的社區治理持續創新研究成果。最后,在案例研究的基礎上,繼續圍繞X區和Y區社區治理持續創新中的具體問題進一步展開討論。本書共精選了三個專題,希望能夠由小及大,為讀者展示一幅鮮活的社區治理圖景(見圖1)。

圖1 本書總體研究框架
進一步對總體研究框架中的社區治理創新周期、社區治理創新主體及社區治理創新基礎進行闡釋,具體如下。
2.社區治理創新周期
齊默曼(Brenda Zimmerman)認為社會創新的生命周期是由一條出生、生長和成熟的S形曲線和一條作為補充的創造性毀滅和再生的倒S形曲線構成的循環往復的過程(見圖2)[6]。伴隨改革的深入推進,社區治理創新已進入深水區、攻堅區和一個低層次社區治理創新生命周期的成熟期。那么,如何重新喚醒社區治理主體的創新熱情?如何快速跨越創新衰退期,啟動社區治理創新從一個生命周期邁向下一個生命周期的步伐?對以上問題的關注和解決已成為新時代社區治理持續創新的現實需求。

圖2 社區治理創新生命周期曲線
3.社區治理創新主體
在國家治理現代化場域下,作為社會公共利益的維護者、代表者,黨委政府在社區治理中處于領導主體地位[7],集中掌控新時代社區治理的規則制定和資源配置,這同時也是新時代社區治理的政治基礎[8]。本書嘗試立足中國情境,把奧斯特洛姆的“多元治理”修正為“一核多元治理”,一核是指把黨委政府作為社區治理創新的核心主體,黨委政府通過對社區治理創新帶來的“成本—收益”進行有限理性分析,決定是否及如何開展社區創新,并基于制度變遷邏輯進行社區治理創新主體的創新動機和創新行為分析(見圖3)。

圖3 生命周期和制度變遷邏輯下的社區治理創新主體
4.社區治理創新基礎
社區治理創新的基礎是共同價值。共同價值是指社會成員所持有的經驗結果、判斷與訴求,具有多元性和沖突性的特征。在差異的社會知識、文化背景和生活環境下,公眾對現實世界的感知并不一樣,甚至可能存在沖突,如果公眾多元的價值偏好能夠形成共識重疊,聚集為集體價值偏好,進而被政府識別、吸納和回應,與政府的政策價值建構形成雙向互動,這一過程就是共同價值的建構過程。社區治理過程是一個黨委政府、社區居民、社區社會組織等多元主體認知協同的過程。在此過程中,不同主體之間形成社區治理的一致性認識并以此約束社區治理行為,作為整個治理過程中調和各種利益沖突的準則[9]。進一步說,之所以能夠形成共同價值,進而生成社區治理績效,是因為在共同價值建構過程中實現了建構主體、建構能力、建構內容、建構條件等因素的相互作用。從理論發展的角度來說,在共同價值建構過程中,建構主體及其具備的能力是建構過程發生的前提條件,建構主體共同關注的建構內容是建構主體進行對話、建構過程得以展開的基礎,保障共同價值建構還需要與之相匹配的秩序與功能性平臺 (對話形式、對話場域、技術等)的支撐。上述因素的集結與相互作用,將為社區治理績效的實現奠定基礎和提供可能(見圖4)。

圖4 社區共同價值建構因素及過程
第一,社區治理過程滿足了共同價值建構對多元參與主體的前提要求。共同價值建構首先要求建構的過程由多方利益主體共同完成,在社區治理中,社區“兩委”、社區居民、社區社會組織都扮演了重要角色。政府的頂層設計意愿、政策價值通過居委會向下傳遞,居委會一方面接受政府的建構價值,另一方面根據社區的全局利益形成社區管理組織的價值訴求。這些訴求以及居民的訴求都以“議題”的形式呈現。居民們對“議題”展開家庭討論、小范圍的群體討論,進而形成統一的居民意見。
第二,社區治理多元參與主體具備的能力為共同價值建構提供了可能。社區治理主體能力、社區治理主體地位、知情的社區治理主體、直接平等的參與渠道,是構成良好的社區治理主體參與系統的基本要素。如果只有形同虛設的多元參與主體,沒有實際參與行為的發生,那么仍然不足以完成社區治理共同價值建構。
第三,共同價值建構的內容必須與建構主體的利益緊密相關。社區治理帶動居民進入共同價值建構過程,很重要的一點在于其所有的決策“議題”都緊貼居民生活層面。通常來說,居民不一定對宏觀的國家政策存在積極的參與興趣,但他們會關注決策對個人生活的影響。只有當建構的內容與建構參與者的利益息息相關時,參與者才不會對建構過程冷漠或者置之不理。當然,這一方面需要社區居民提供建構的議題,另一方面需要社區治理主導者去發現、識別這些議題。
第四,共同價值建構需要建立情境化的互動秩序。傳統公共行政的管理秩序以工具與技術為主導,追求運作效率,指向自上而下的垂直管理,與之相適應的是以科層制為基礎的管理秩序。要完成共同價值建構,必須突破原有建構秩序帶來的困境,建立保障建構主體平等對話的新的互動秩序。《居民委員會組織法》等法律法規是國家層面的制度保障,但是具體到社區治理,還需要對其進行精細化和微觀化管理,比如“居民代表議事制度”就是社區共同價值建構的微觀秩序基礎。
第五,創建共同價值建構中發生對話的功能性平臺。溝通、對話、交流等形式對于共同價值建構來說不可或缺。在社區治理情境中,通過居民代表會議,整合來自社區的各種“聲音”;通過議事大廳,鼓勵居民積極對話,讓原本不知道如何表達價值訴求的居民掌握理性參與社區治理的技能;先進的技術也促進了共同價值建構主體間的充分對話,如微信等新時代新媒體技術。
(四)研究方法
立足于研究主題、研究內容和研究對象,本書主要采用個案研究方法、比較研究方法和個案—理論研究方法,具體考量如下。
一是個案研究方法。在全球化、智能化時代,由于時間的壓縮和空間范圍的擴大,社會學研究所面臨的“具體”和“總體”之間的矛盾也更加突出。社區治理日益復雜的現實使個案研究方法成為深層次社區研究的方法論需求。
二是比較研究方法。有比較才能有鑒別,有抽象才能有升華。如果沒有比較與抽象,那么實際上我們所敘述的事件或個案就是一個常量,而不是一個變量。如果沒有變量,也就很難對事物之間的關系進行辨析,更談不上探討事物之間的因果關系。由此,本書選擇X區和Y區作為典型個案進行比較研究。個案選擇的依據有兩點。第一,作為絕佳的考察樣本,X區和Y區能夠較好地幫助我們分析探究國家與社會的雙向互動是如何形塑社區治理的。X區、Y區作為廣東省乃至全國社區治理改革的領跑者,積極創新社區治理模式,積累了豐富的創新經驗。第二,X區和Y區是廣東省乃至全國的社區治理創新典型地區,治理經驗各具特色。同時,X區和Y區是G市的兩個區,經濟、社會、文化結構高度相似。通過案例比較,可以貢獻出更多精細化的社區治理持續創新研究。
三是個案—理論研究方法。不局限于講出X區和Y區本身的復雜性和精彩程度,解決定量研究中的“代表性”或“普遍性”問題,本書還試圖通過對個案的敘述來進行社區治理的本土化理論建構,展現新時代社區治理事實,積極參與社區治理對話,從而促成對新時代社區治理的新理解,引發反思,最終實現社區治理本土化的理論自覺。
資料來源主要由四個部分構成。其一,X區、Y區社工委內部資料。其二,2017~2018年,我們先后對X區和Y區政府、社區、職能部門、社會組織、社工及居民等進行半結構式深入訪談和參與式觀察,并獲取了翔實的一手資料。其三,在專題研究中設計的《Y區村居福利會發展現狀調查問卷》和《Y區村居福利會發展現狀及轉型訪談提綱》。其四,其他文獻、引用數據等資料。
(五)研究創新
本書的創新之處有三點,具體如下。
一是研究角度的創新。既有研究更多的是對社區治理地方創新實踐的一般性描述和總結,缺少對已有經驗的梳理、提煉及深度理論對話。在社區治理初期,普遍存在“求速度、求數量”“為創新而創新”的低質量傾向,這是事物發展的階段性規律。如今,新時代要求社區治理適時由粗放型向精細型發展,實現由低質量向高質量的跨越。基于此,本書超越既有研究,對新時代社區治理持續創新背后的邏輯和進路進行解讀。
二是研究內容的創新。理論與經驗同等重要。經驗提供現場感,經驗提出問題,經驗激活思維;理論引領方向,理論給人啟示,理論提供階梯。理論與經驗是相輔相成的。沒有經驗的理論容易鎖定思維,沒有理論的經驗只是一堆碎片。本書試圖將社區治理理論與社區治理實踐有機整合,做到彼此支持,主要有以下幾點。第一,概念界定,對新時代社區治理持續創新進行詮釋。第二,理論建構,對熊彼特的經典創新理論進行擴展,嘗試構建新時代社區治理創新的生命周期曲線,指出社區治理創新已進入攻堅區和一個低層次生命周期的成熟期;利用制度變遷理論的部分概念和假設,嘗試解釋X區和Y區新時代社區治理持續創新動機和持續創新行為。第三,不囿于社區治理創新的重復性研究,堅持不懈地跟蹤最新的地方社區治理創新模式并嘗試進行經驗分析和理論對話。本書的大部分數據資料是2016年以后的,不少已經更新到2018年。
三是研究方法的創新。基于個案研究,深入分析X區和Y區的社區治理創新實踐,構建新時代社區治理話語體系;基于開放性思維和跨學科視野,案例和專題研究都建立了不同的研究框架,并利用了不同的研究工具;區別于多數平面研究,梳理X區和Y區社區治理創新的縱向演變過程;基于歷年資料,進行新時代社區治理持續創新的縱向研究;區別于單案例研究,選擇多案例比較研究,避免“把所有的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的脆弱性,使結論更扎實、更具說服力;案例和專題研究都是基于X區和Y區的地方經驗進行的,因此更具連貫性、系統性和精細性。
[1]葉險明:《一種批判性的審視:“話語體系”何以能打造》,《中國高校社會科學》2013年第4期。
[2]桑玉成:《解讀十八大精神的政治學視角》,中國共產黨新聞網,2013年3月8日,http://cpc.people.com.cn/n/2013/0403/c351152-21013145.html。
[3]韓志明:《在模糊與清晰之間——國家治理的信息邏輯》,《中國行政管理》2017年第3期。
[4]吳曉林:“第八屆公共治理青年論壇”會議發言,2017年11月3日。
[5]于君博:《社區居委會去行政化改革的悖論及其原因探析》,《北京行政學院學報》2016第5期。
[6]Katharine A.Pearson,“Accelerating Our Impact:Philanthropy,Innovation and Social Change,”The J.W.McConnell Family Foundation Working Paper,2006.
[7]郁建興:《中國地方治理的過去、現在與未來》,《治理研究》2018年第1期。
[8]劉雅靜:《社會治理創新:理論蘊涵、實踐困境與路徑探尋》,《理論導刊》2014年第10期。
[9]單菲菲:《社會價值建構視角下的村莊治理績效實現路徑——廣州市下圍村“蝶變”的案例研究》,《公共管理學報》2018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