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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qū)域/地方研究、城市學及其統(tǒng)合:以廣州學的建構為中心[1]

譚苑芳[2]

摘要:概括中美兩國區(qū)域研究的特征,可以認為當前區(qū)域(地方)研究至少存在四種取向,分別是技術型專家取向、批判性知識分子取向、史官取向和文人取向。前兩種是當前美國學界典型的“區(qū)域研究”,后兩種則可以認為是中國的“地方學”?!皬V州學”的展開應自覺繼承中國地方學的方志學、風物學傳統(tǒng),借鑒美國區(qū)域研究的社會科學和人文批判傳統(tǒng),融四者而貫之,呈現“繼往”與“開來”的一體兩面,為“城市學”提供一種范式,而對于《廣州大典》的“再利用”正是一種基本的方法。

關鍵詞:廣州學 《廣州大典》 區(qū)域研究 城市學

晚近以來,在以信息化為主要特征、互聯網為主要載體的全球化(globalization)浪潮中,“地方”成了帶有雙重面向的復雜概念——它既與傳統(tǒng)、保守、封閉、落后等富有人類學意義的價值觀相聯系,又隨著“反全球化”思潮的興起,而被賦予了后殖民的反抗色彩,是一個積極上進、在同質化的世界中力爭樹立個性的代表符號,即與全球化形成對立的“地方化”(localization)。在這一學術背景下,以城市研究為代表的區(qū)域研究逐漸成為當代人文社會科學領域的顯學話題。典型例證是美國文化人類學家格爾茨(Clifford Geertz)的《地方性知識:闡釋人類學論文集》(1983)在20世紀末所引起的強烈反響[3]。

中國學界的“城市研究”則具有另一番景象,經濟學、社會學、政治學、法學等社會科學,甚至地理遙感學、心理學、醫(yī)學等自然科學在“城市研究”中都有重要影響。這使得這一研究領域不可避免地帶有強烈的應用性取向,研究成果也以“對策”為主。對策當然有重要的社會價值,但其學術意義卻需要在學術(文化)場域內部得到確證。富有責任與使命感的對策研究并不因為它所探討的話題具有時代性而被遺忘。時至今日,城市研究的學者們仍在頻頻回顧雅各布斯(Jane Jacobs)寫于半個世紀前的《美國大城市的死與生》(1961),鄉(xiāng)村研究的學者們依舊念念不忘費孝通的《江村經濟》(1938)。這恰在提醒中國的城市研究者:城市研究自有其傳統(tǒng),這傳統(tǒng)不僅與學術史相關,也與城市(或地方)自身的文化積淀有著密切的關聯。據一地而建立的學術體系——城市(地方)學,必須面對其文化傳統(tǒng),持有正確的價值取向和人文關懷,才能面向未來。

一 區(qū)域/地方研究的四種取向:以中美為例

在討論“區(qū)域/地方研究”或“城市研究”時,可以簡要回顧的是美國學界。這不僅是因為美國以其強大的學術話語權而在當代國際學界處于標桿地位,中國的城市研究往往多受其影響,也是因為美國的“區(qū)域/地方/城市研究”呈現為兩種不同形態(tài),頗具代表性。

美國“區(qū)域研究”(area studies,如近東、遠東或東亞研究科系)的學科建制是當前“地方/城市研究”日漸成為顯學的推手。這種學科體系帶有強烈的冷戰(zhàn)思維,既不著眼于某一區(qū)域的文化傳統(tǒng),亦不著眼于其發(fā)展的未來,而是出于某種政治、文化上的反制或利用的角度從事的學術研究?!皬膮^(qū)域研究的名稱可知,嚴格來說,它是一種帶有軍事目的的知識生產模式。即使關于‘遠東’文化的歷史、語言與文學研究,早在二次大戰(zhàn)之前就已經存在,但是,在特殊的地緣政治考量下所進行的系統(tǒng)化研究,主要還是二次大戰(zhàn)之后才在美國興起的特殊現象?!?a id="w4">[4]顯然,這種地方研究具有明顯的應用或功利訴求,主要生產實用性的學問和技術型專家,可視為當代國際地方城市研究的主流。

與之不同的是,美國文化學界(包括人類學、比較文學、意識形態(tài)研究等領域的學者)始終對這種“帶有軍事目的的知識生產模式”懷著警惕之心。他們認為,這種“專家式”的知識生產因缺乏文化的反省與批判意味,而無從涵養(yǎng)地方的文化意識,培育富有地方化情懷的“知識分子”而非“技術型專家”。美國文化學界對“地方”的關注,除了上文提及的格爾茨,還可以倡導“東方學”聞名于世的中東學者薩義德(Edward Said)為代表。他曾說道:“與東方研究或區(qū)域研究相比,東方學一詞今天的確不太受專家們的歡迎,既因為它太含混、太籠統(tǒng),也因為它帶有19世紀和20世紀早期歐洲殖民主義強烈而專橫的政治色彩?!?a id="w5">[5]可以說,薩義德之所以重啟“東方學”這一區(qū)域研究概念,恰是因為其具有殖民主義的政治色彩,這為他人文主義的批判思路提供了可能。

這兩種思路可謂涇渭分明,甚至價值取向迥然對立。區(qū)域研究的文化取向在很大層面上是建立于對區(qū)域研究的軍事(地緣政治學)取向的批判立場之上——“地緣政治學”恰是全球化的另一副面孔。也即說,具有文化關懷的區(qū)域研究才能形成對全球化、跨國經濟霸權、國際壟斷組織等帝國主義表現形式的反撥,反之則可能成為全球化的推手。但僅有對全球化的反撥顯然是不夠的,今天任何一個區(qū)域的社會經濟發(fā)展都不可能停滯不前,也不可能徹底脫離開全球化語境而存在,即使是反全球化的區(qū)域研究也需要在全球化語境中、在一定程度上順應全球化趨勢進行。因此,重要的是將美國區(qū)域研究的兩種思路加以整合,最終形成一種新的地方學體系。這就不得不提到中國傳統(tǒng)區(qū)域研究(地方學)。

中國地方學有兩種不同的價值取向,也形成了兩種方法論。其一是方志學。地方志是記載一定地區(qū)自然和社會的歷史與現狀的綜合性著述,持續(xù)不斷地編修方志是我國優(yōu)秀的文化傳統(tǒng)。關于地方志的研究已經形成了一門特殊的學問,即“方志學”——這是一種中國特有的學問,“不僅美國沒有地方志,所有西方國家都沒有”[6]。這種區(qū)域研究意在“存史”,關照某一地方的整體變遷歷史。方志雖然論述的是一時一地之事,但修纂者往往帶有史家意識,力圖從歷史譜系和文化縱深的角度對一個時期的地方態(tài)勢加以“蓋棺定論”式的價值評判。中國代代相繼的修志傳統(tǒng),又鞏固、加深著這種價值觀,從而形成了主要面向過去(歷史)的方志修撰立場以及以此為代表的地方學。

其二是地方文化研究(風物學)。中國自古劃分為九州,并有強烈的“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觀念。在此基礎上,以“一方水土”和“一方人”為研究對象的地域性風俗名物之學歷來興盛。例如,廣府文化、湖湘文化、八閩文化、江南文化、燕趙文化、巴蜀文化……關于這些地方性文化范疇的討論,豐富了中國地方學的傳統(tǒng),也使區(qū)域研究具有強烈的人文色彩。但毋庸諱言的是,此類“研究”的成果多為描述性書寫,缺乏足夠深入與細致的辨析,也少有批判,更類似于傳統(tǒng)士大夫(文人)對地方社會風俗的觀察與總結。

概括上述中美兩國區(qū)域研究的特征,可以認為當前區(qū)域(地方)研究至少存在四種取向,分別是技術型專家取向、批判性知識分子取向、史家取向和文人取向。前兩種是當前美國學界典型的“區(qū)域研究”,后兩種則可以認為是中國的“地方學”,前者多是跨學科研究,并無嚴格、明晰的研究方法,而后者則大體有明確固定的修撰體例或行文風格。不過,這種劃分并不十分嚴格,國外(如韓國)也有“從研究方法等角度對地方學在學術價值上持否定態(tài)度的學者,回避使用從‘××’地區(qū)名稱發(fā)展來的‘××學’,而使用‘區(qū)域研究’等名稱”[7]。但無論如何,區(qū)域研究與地方學分別注重實用與文化的取向之區(qū)別卻是明顯的。上述四種研究取向在當代中國區(qū)域研究界都能找到相應的研究成果,尤其在“城市研究”領域,不同研究取向甚至可能得出完全不同的研究結論,這就需要對城市研究的立場、價值取向和文化傳統(tǒng)再作強調,以求其具有足夠的人文情懷。

二 超越專家取向的城市學——以廣州學的協同創(chuàng)新為例

對城市展開研究,可以歸納為“城市學”,“城市學是一門涉及多學科,綜合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基礎科學和應用科學,以城市總體為研究對象,探討城市建設和發(fā)展中的各種宏觀的、綜合的戰(zhàn)略問題的學科”[8]。概括來說,城市學是一門以地理學、生態(tài)學為基礎,綜合其他相關學科的科學。顯而易見,這一定義極其強調城市研究的“科學性”。2011年城市規(guī)劃學家、兩院院士吳良鏞教授榮獲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不少城市學研究者都以其國家層面的城市規(guī)劃為對“科學”的最高認可。但其有意或無意忽視的是,吳良鏞教授首先是一位建筑學家,而“建筑”不僅是科學,更是公認的藝術;同時,吳良鏞還是一位杰出的畫家,師從徐悲鴻、傅抱石、吳作人等名家,曾舉辦過7次個人畫展[9]

這一例證鮮明地說明,以城市研究為代表的區(qū)域研究不能唯“科學”(專家)論,不能唯定量研究馬首是瞻,還應有充分的人文精神屬性,應是一門有立場、有擔當、有傳統(tǒng)、有文化的現代綜合性學科。這要求城市學者自覺繼承中國地方學的方志學、風物學傳統(tǒng),借鑒美國區(qū)域研究的社會科學和人文批判傳統(tǒng),融四者而貫之,構建自己的學術體系。

如果把“城市學”視為“區(qū)域研究”或“地方學”的一種獨特形態(tài),并以此為框架建構中國特色的地方學體系,那么它至少應包括上述四種取向,同時又避免上述四種取向各自存在的弊端:“專家取向”失之技術理性當先,人文關懷不足;“知識分子取向”則對現實和未來的實然問題關切不夠,建設性有限;“史家取向”則往往承擔太重的歷史使命感,容易以一己私見替代學術的公器之論,或者貪多求全,難以深入;“文人取向”過于注重務虛的文化,對現狀的調研和細節(jié)的辨析都有所欠缺。也就是說,以區(qū)域/地方(學)研究為基礎的現代中國城市研究,應在技術與人文、歷史與未來之間尋找一個平衡點,占有和掌握豐富的史料、文獻、數據和檔案,并形成富有現實關懷的問題意識,構建一門既有文化歷史積淀,又能應對和回答現實問題的基礎性應用學科。尤其值得指出的是,城市學作為一門“學科”或一種“學術”,它對現實問題的回應不同于政府部門的政策研究或企業(yè)研發(fā)部門的商業(yè)研究,城市學所提供的答案是建立在歷史回顧而非現實利益基礎上的,理當具有深厚的人文關懷和明確的學術史訴求。

以廣州學為例,它以廣州的現實發(fā)展問題為切入點,從問題入手,綜合運用自然科學、社會科學和人文科學的方法,對問題背后的根源或制度性原因進行深度挖掘與研究。根源可能包括廣州經濟社會發(fā)展等領域的現實因素、制度障礙,也可能包括廣州文化氛圍、社會心態(tài),還可能與廣州的城市歷史、文學藝術相關,往往需要多學科的協同作業(yè)、綜合攻關,才能就一個具體的現實問題給出對策性建議。

以廣州城市宗教管理為例,截至2013年12月,廣州共有宗教信徒30多萬人,教職人員400多人,是五大宗教聚齊的現代都市,部分地區(qū)(如小北一帶)已經形成了以數千名中東地區(qū)穆斯林為主的外籍社區(qū)[10]。另外,廣州伊斯蘭教信眾的95%為外籍、外地穆斯林,廣州天主教神職人員中也有75%是外籍神父。面對如此復雜的城市宗教形勢,如何使不同宗教和諧共處、共同維護社會穩(wěn)定并為提升廣州市民城市文化生活作出貢獻?這是一個現實的城市管理問題,但可以從廣州文化史上找到經驗——廣州在唐宋時期就設有“蕃坊”,專供十幾萬穆斯林生活,實行選舉“蕃長”的自治制度,深入研究這一制度和當時的城市規(guī)劃,就有可能為今天的廣州城市宗教管理提供有效的意見。傳統(tǒng)經驗不僅是一種可以“治標”的制度性安排或策略性調整,更重要的是,這些經驗已經構成了今天廣州城市生活的歷史基因,日用而不自知,對其進行挖掘和探索是一種文化上的“尋根”,是對傳統(tǒng)進行批判性的再認識、再詮釋與再利用,返古開新,是有可能對當前廣州城市發(fā)展的問題進行“治本”的。

當然,這并不是說應對廣州城市管理的現實問題,只能從歷史上尋找答案。當代城市生活畢竟已經遠遠不同于以往,還需要從外來經驗與思維創(chuàng)新中尋求問題的解決之道。例如,廣州市宗教管理部門就充分利用2010年廣州亞運會的契機,引導廣州8個宗教團體為來自亞洲45個國家和地區(qū)的運動員過宗教生活提供便利。在依法登記的82個宗教活動場所中,廣州宗教管理部門指定了28個作為涉亞場所,并另設了7個宗教活動臨時場所,還在亞運會運動員村國際區(qū)設立宗教服務中心。這一系列的創(chuàng)造性制度安排,不但服務了廣州市的重要賽事活動,展示了廣州宗教的良好形象,也為本土宗教團體與國際宗教團體在文化生活上的相互認可、相互協調提供了可能,是促進不同宗教間和諧相處的有效辦法。

這樣的城市學研究,既有理論的深度,又有現實的廣度;既需要歷史學、文化學(宗教學)的介入,又需要有社會學、政治學、管理學甚至體育學、公共關系學、新聞傳播學等學科視角的參與。多學科的加入,就有進行協同和整合的必要。這種整合本身就是一種創(chuàng)新,它使傳統(tǒng)地方學或區(qū)域研究呈現綜合性、交叉性、理論性與實用性的特色,具備了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的可能。在這個意義上,城市學的協同創(chuàng)新不僅必要,而且必須。

三 作為一種方法:地方文獻的“再利用”——以《廣州大典》為例

如果上文對廣州城市宗教管理的例證分析可以解釋城市學(廣州學)的“專家取向”和“知識分子取向”,那么,中國地方學的另外兩種取向對于建構廣州學也同樣重要。

以“文人取向”(風物學)來說,與廣州學相關的文化風物研究是嶺南文化與廣府文化。“嶺南文化”是地域指向的學術概念,“嶺南”的字面義即“五嶺以南的地區(qū)”,而“現代嶺南,指的是廣東、廣西、海南、香港、澳門等省區(qū)所在的地域”。“廣東地區(qū)向來是嶺南地區(qū)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在廣東地區(qū)的文化,最為集中、最具代表性地反映了嶺南文化的特征”[11],因此,嶺南文化的主要地域指向即廣東文化。

而“廣府文化”則比嶺南文化更為復雜,也更為狹窄。從概念史(歷史語義學)的角度來考察“廣府”,可以發(fā)現它的意指標準從地域向民系、語言變遷的過程。一般認為,“廣府”的字面義是“廣信首府”,漢武帝統(tǒng)一嶺南之后,在嶺南置廣信縣,取“初開粵地,宜廣布恩信”(《漢書·郡國志》)之意。隨著嶺南地區(qū)的開化,其民眾逐漸分為廣府、客家、福佬(潮汕)三個民系,所有講粵語的人都被客家或潮汕人列為“廣府人”。于是,“廣府文化”就成了“嶺南文化”的一個分支,盡管其內部仍有論爭。

“廣州作為廣府地區(qū)的中心城市,很早以來就是廣東乃至嶺南地區(qū)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a id="w12">[12]可以說,廣州學的主體內容、文化表征和歷史淵源與嶺南文化、廣府文化多有重合,甚至廣州學的文化層面即是嶺南文化或廣府文化的典型代表。那么,如何明確辨析廣州學的研究對象、文獻資源、學科體系與布局,使其區(qū)別于風物學的研究取向?

中國地方學的方志傳統(tǒng)(史官取向)恰可以為現代城市學的建立提供基礎與衡定學科邊界的標準。地方志以一地為范圍,將其論述集中在一個區(qū)域單位,即所謂“一邑之小”,而論述的內容卻涉及天文地理、社會人文,極為廣泛?!凹o地理則有沿革、疆域、面積、分野,紀政治則有建置、職官、兵備、大事記,紀經濟則有戶口、田賦、物產、關稅,紀社會則有風俗、方言、寺觀、祥異,紀文獻則有人物、藝文、金石、古跡。”[13]這些地方文獻本該構成歷史以來中國現代城市學的主要數據庫??墒?,相對中原地區(qū),廣州開化較晚,現存最早的廣州舊志刻本是1304年的《南海志》殘本(6-10卷)[14],以及清代乾隆和同治年間修編的《廣州府志》各一套,前者60卷,后者163卷,其余見諸文獻記載的方志俱已散佚[15]。這就意味著,現代廣州學需要在大量文獻中鉤古稽沉,從中挖掘出有關廣州歷史、文化的地方文獻,并對其分門別類編排有序。例如,李仲偉等學者編撰的《廣州文獻書目提要》就收錄了西漢初年至1997年出版的有關廣州地區(qū)政治、經濟、文化、軍事、歷史、地理和科技的圖書共11852種,為廣州學的建立打下了一定的文獻基礎[16]

值得指出的是,地方志編撰所體現的“史官取向”可能會遮蔽某些史實,這是需要其他文獻相與參證的。城市學確實需要在現存有限的地方志之外,建立一個相對完整、全面的學科基本文獻數據庫,亦即地方文獻庫。一方面,一個學科或研究領域(廣州學)得以建立的基礎,是有深厚的學科發(fā)展史背景,這突出表現在文獻資源上;另一方面,城市學研究的展開,不僅需要以現實的問題為切入點,還應該有大量的歷史資源可供檢索、溯源、分析和評判。前者是地方文獻的史料意義,后者則可以視為從現代城市研究與文化研究的角度來對城市文獻的“再利用”。杭州從2010年開展“杭州文獻集成”項目,分地志、史書、風土文獻、藝文著錄、金石、宗教、中醫(yī)藥、楹聯、戲曲小說等,同時面向社會征集叢書,使學術與民間記憶形成參照,計劃用15年編訂成《杭州全書》。

廣州學在這一方面的努力可以中共廣州市委宣傳部、廣東省文化廳組織編纂,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中山大學圖書館編輯,廣州出版社影印出版的《廣州大典》為例。這套叢書收錄文獻3000余種,分經、史、子、集、叢五部出版,總計820卷。這套大典對于廣州學的研究價值在于,它不僅是一套歷史文獻的集成與索引,而且可以被“再利用”。

地方文獻的“再利用”作為一種研究方法,有兩層含義。一是《廣州大典》提供了看待廣州的歷史視角,使當代廣州所遭遇的現實問題之解決有傳統(tǒng)文獻作為智力資源,如上文提及的廣州唐宋時期的“蕃坊”對今天廣州城市宗教管理有借鑒意義;二是《廣州大典》提供了詮釋地方文獻的當代視角?!稄V州大典》是今人選編的,“選本可以借古人的文章,寓自己的意見”[17]。對《廣州大典》的研究也是如此,可以從當代城市研究的視角來看待廣州的地方文獻,將傳統(tǒng)史學放置在國家中心城市和世界文化名城的視野中加以審視,從中挖掘出有利于當前認識廣州、塑造廣州、理解廣州、引導廣州和提升廣州的相關內容,進行重新闡釋。這是“廣州學”的必要組成部分,也是一種值得提倡的研究方法。

盡管許多城市(如北京、杭州、溫州、上海、澳門、臺北等)都提出了自己的“城市學”,但如果缺乏一個系統(tǒng)完整的地方文獻數據庫,城市學研究就可能流于碎片化的對策研究;即使有了地方文獻數據庫,對其重視、利用不足,也會導致“城市學”研究缺乏文化立場和歷史的溫度,讓“大典”“全書”成為“擺設”?!稄V州大典》是廣州學得以展開的必要前提,也是基礎性工作?!皬V州學”的展開應該建立在《廣州大典》的基礎上,使史料、現實、立場與方法融為一體。這樣的“廣州學”才可能成為當代中國城市學的研究范式之一。概括來說,本文倡導“廣州學”應兼取美國區(qū)域研究的專家視角、知識分子視角和中國地方學的史官視角、文人視角,呈現“繼往”與“開來”的一體兩面,為“城市學”提供一種范式,而對于《廣州大典》的“再利用”正是一種基本的方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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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美]薩義德:《東方學》,王宇根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9。


[1] 《廣州大典》與廣州歷史文化研究重點課題(編號:2015G2202),廣州市社科規(guī)劃、廣東省廣州學協同創(chuàng)新發(fā)展中心“廣州學”研究資助項目(編號:2015GZXZ02)成果之一。

[2] 譚苑芳,廣州大學廣州發(fā)展研究院教授,從事傳統(tǒng)文化、宗教文化研究。

[3] 參見〔美〕格爾茨《地方性知識:闡釋人類學論文集》,王海龍、張家瑄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0。

[4] 〔美〕周蕾:《世界標靶的時代:戰(zhàn)爭理論與比較研究中的自我指涉》,陳衍秀譯,麥田出版有限公司,2011,第7頁。

[5] 〔美〕薩義德:《東方學》,王宇根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9,第3頁。

[6] 倉修良:《方志學通論》,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第12頁。

[7] 〔韓〕李奎泰:《韓國地方學發(fā)展:地方政府和民間的合作》,載張妙弟主編《地方學與地方文化:理論建設與人才培養(yǎng)學術研討會論文集》,知識產權出版社,2012,第4頁。

[8] 段漢明:《城市學:理論·方法·實證》,科學出版社,2012,第8頁。

[9] 參見吳良鏞《吳良鏞畫記》(上下),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2。

[10] 徐俊忠等主編《中國廣州文化發(fā)展報告(2014)》,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第67頁。

[11] 陳澤泓:《嶺南文化概說》,廣東人民出版社,2013,第3頁。

[12] 參見劉傅峰等主編《廣府文化與和諧廣東》,廣東人民出版社,2011,第13-26頁。

[13] 顧頡剛:《中國地方志綜錄序》,載朱士嘉《中國地方志綜錄》,文豐出版公司,1975,第5頁。

[14] 廣州市地方志編纂委員會辦公室編《元大德南海志殘本》,廣東人民出版社,1991,第1頁。

[15] 參見陳謙《明清兩代廣東修志概況》,《嶺南文史》1983年第2期。

[16] 參見李仲偉等《廣州文獻書目提要》,廣東人民出版社,2000。

[17] 魯迅:《選本》,載《魯迅全集》(第7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第13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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