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山山下一家小店,已經連續幾天陸續進出著各地的武林人士。
楚山是浙水一帶一座不大不小的山,不屬于名山大川。只是“山不在高”,在此時,可謂是“有俠則名”。
這家山下平日好幾天才見幾個過路客人的小店,也托福客似云來了一番。這些客人都是要上山的,卻也都愛先在店里坐個半天,雖然就喝那一壺白水,但大多賞錢都不少。店小,地方自然也不大,可是客人就要坐著,店家只要派自家兼任小二的養子跑到山谷里的村子中,問了好幾家有些交情的村民才湊來足夠的座椅板凳,擺到了店鋪外面的那片大空地去。還好現在秋冬時分,雨水不多。
臨近相約之日還剩四天,山上大半已經住滿各地而來的江湖人士。張大龍已經連日趕路,還是到現在方到。他以來到見山下有家茶寮,二話不說就坐下喚來店家上了一壺新茶。鄉下地方的茶水自然也不過是下等之物,只是張大龍也沒喝過太好的茶,而且意在解渴,拿起大碗就往嘴里灌。他不是有在山下久候那份心思的人,自然也沒在意同在喝茶的人。他放下一些碎錢就欲啟程上山。錢不多,抵得上這茶水有余。
卻在這時,張大龍發現了一位熟人。
“孫大俠?”
在安樂府中幾日張大龍和孫宇道交流也不多,但張大龍對他一開始就印象很深,后來也多加留意。
孫宇道為人仔細,自然也知道張大龍,也還記得他。
“張兄弟。”他點點頭。
張大龍似乎對孫宇道很有好感,對方沒有邀請竟然也坐到那桌上去。孫宇道也不慍不怒,繼續喝著他的茶。張大龍不懂這小店的茶水有什么好品的,心中是想等孫宇道一同上山,又不好意思催促,一個人在無聊地擺弄著茶碗。孫宇道懂他的心思,再在這里坐下來大概也只是徒勞,確實有點無趣。
“張兄弟,時候也不早了,不如現在一同啟行上山。如何?”
張大龍快口答好。
楚山也算是在中原之地,不比蜀山秀麗,卻也有林有河,算是別樣的風情。孫宇道沿途欣賞,一副文人墨客出游模樣。張大龍自少長大于水鄉,捕魚為業,自然風光見得不少,反倒的大城的風光才樣他有心情觀賞。但是二人都是練武底子,一兩個時辰就行至山上了。
楚門在山上建有居所,以為會有人打點,一問之下,竟是聽之前來到的人說,見到空房子就可以住下。山上地方簡陋,況且這里沒人打理,不似名山大宗上的大殿別院。細想之下也對,楚門風光之時,大興土木,修成這三百余間廂房,只為當年江湖上的人物,多來拜訪,需要安排住宿,外加本門徒眾居住等等。只是后來的楚門大不如前,才會落得這偌大的地方無人打點。還好張大龍、孫宇道二人都不是講究的人,隨便選了兩間相鄰的空房間就住下。
那人在安樂府中的武林人士不過一百幾十,這山上的房間雖是簡陋,卻也不少。今日卻是幾乎住滿了人。
不過這楚山上,像張大龍、孫宇道這般孜然一身上來的人還不多。經過上次一役,大家都多留出心眼,無一不帶出門派家族中的高手陪同,避免上次的狼狽。
張大龍打理好自己的房間就到孫宇道房間去,想著孫宇道這樣好出身的少爺公子,平時一定也不用操心這樣的粗活,就打算去幫忙。誰知等孫宇道開門款待時,房間里面已經收拾得妥當,完全不似離開之時的臟亂樣。
余下的三天里,孫宇道都只是獨自在房中,只有在每日早午飯時候,張大龍會約同他一同到大堂里面。飯菜楚門的人倒是有所準備,但只是些粗茶淡飯,這來訪者雖說的習武之人,但日子上的苦頭卻沒有多少人吃過,領楚門這份情面的人自然也不多。
在大堂里面用飯的除了張大龍、孫宇道之外,還有六個人,分三桌而坐。張大龍對他們印象不深,他們第一次在大堂相見時孫宇道卻都一個個打過招呼。分別是關中的季鏢頭,陜西永堡主永慶和他的兩位手下,一位同樣是穿著上好衣服的京中的華家二少爺,還有就是眉梁城的鐘館主。
“木頭兒,給大爺來碗水解渴。”一個壯漢跨進大堂,還沒有坐下就是大喊。
負責招待的小廝名字叫沐清兒,只是大家都只喚他做木頭兒。他從不生氣,也答應著。
“好,這就來。”
他應承著就那杯子倒水。
張大龍打量著那人,一身橫肉,天氣剛冷就換上貂裘,身后幾個跟班服侍著,其中一個手中提著一只小鹿,其他幾人拿著弓箭和幾只小野兔。大概是去打獵去了。
這些閑人來得早,無所事事,在打發時間的時候在山上想到各種消遣方式,其中一個就是打獵。這楚山肥沃,山上也少有獵戶光顧,于是養得山中野鹿野兔多。只是最近幾天下來,估計大不如前了。
沐清兒將一杯清水奉上,外加一壺白水。那一杯水下來,結了壯漢的渴,他一個高興,指著其中一個跟班手中的肥野兔便說:“木頭兒,這兔子就賞你了,也好給幾位飯菜加加肉。”
那人大笑著就離開。
“那就多謝這位客人了。”沐清兒在他身后道謝,只是嘴上這樣說,手中拿著兔子,卻是搖搖頭。
“本來好好在林間的一只兔子,無辜就被他人當盆中餐。”那位華二少也不禁嘆息道。
誰知沐清兒說道:“那只好委屈各位明日吃兔肉了。”
“為什么不放生?既然它如今是生死已經在你的手中。”華二少不解道。
沐清兒無奈一笑:“兔子既然以被箭傷被擒,傷勢恐怕也難以活命。況且就算得保得住性命,小的保得住它一時,也保不住它一世,若是再被打獵的人看中,再受一次苦,又何必呢?”
“那不如沐清兒你先養著它,等到狩獵的人已走,山上回復風平浪靜的時候,再放歸林中。”
“山中林里,又什么時候才叫得上風平浪靜呢?如果回不去叢林中的野兔,那還不如成為盤中餐更有些價值。”沐清兒說完,拿著奄奄一息的兔子就往后廚中走去。
還有一天就是初一,天上的弦月初露。華二少今日寥寥吃過飯菜就回房中。
第二天午飯時候張大龍去敲門,發現孫宇道并不在。到傍晚,他們才得機會同枱吃飯。
“孫大哥,今天中午你到什么地方去了,連中午飯都不吃。”張大龍在等飯的間隙問。
“今日早上想出去走走,誰知道這山頭不小,只顧著看風景,連午飯時間都忘記了。”孫宇道回答道。
張大龍一聽原來如此,落得個明白也就不再過問,只道:“孫大哥一定是昨天被他們鬧得心煩今天才回想去逛逛的。我已經在發春秋大夢,平時很少能夢到這么多好事,竟然就這樣被他們吵醒了。”
“吵鬧?”孫宇道好奇,卻也不問,反說道:“噢,張兄弟,你昨夜作了什么好夢?”
孫宇道這樣一問,張大龍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聲音也不自覺地放輕了,“我夢到我大富大貴,身上穿的是好布料繡上花做的衣服,吃的是肥雞嫩豬,還有個女人要許身給我,就要看到她的臉的時候,就被那頭大肥牛吵醒了。”說完自己夢中的好事,張大龍的聲音也漸漸大起來了,“那頭牛也是,好好的怎么就跟那姓李的吵起來了呢?”
張大龍口中那頭大肥牛就是昨日賞了沐清兒一只野兔的那位壯漢。壯漢姓牛,名大張。張大龍看不慣那人,更是看不慣他名字里有著自己的姓氏,所以一般都只喚他的姓不呼他的名,私下更是喜歡稱他為大肥牛。
“這個夢可能是張兄以后錦衣富貴的兆頭啊。”孫宇道說。
張大龍被孫宇道說得不好意思,心中不知多么歡喜。他本來就沒有機心,加上心中歡樂,更是看不出端倪。他可怎么能猜度到,昨夜半夜也今日上午,他都是外出和他人秘密私會。
昨日的兔肉被廚房分成兩份,午飯晚飯均是桌上飯菜。在山上楚門安排的飯菜當中能炒上點肉的機會確實不多,不過華二少似乎對吃那只兔子頗為難受,一日沒有出現在大堂上。
其他人對此卻沒有太多歉疚感,如常用飯,吃飯各自回去。
張大龍他們來得晚,加上孫宇道食相斯文,走得也便相對較晚。大堂上就剩他們二人和鐘書明,大家將散未散時,卻來了個意料之外的人。
“史姑娘,好久不見。”孫宇道并沒有好奇她為什么來,這一切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好久不見。”史十年向幾人行禮。
張大龍也記得這位史姑娘,確實在一群須眉漢當中,一位女子夾雜其中,確實讓人印象深刻。
“姑娘就一個人來?”張大龍想著那時候在眉梁城,在安樂府中,史十年身邊總有邪見天和陳環兩人,還有花雨芍,今日卻只有她一人,這問題確實是發自好奇。
史十年不知如何回答,只要一笑置之。她自然知道他認為的其他人是誰。
“那小子不會來了。他回邪劍山莊了。”一旁的鐘書明說道。
“邪公子確實不是喜歡江湖事的人。”孫宇道說道,“陳公子也本來不是江湖中人。至于花公子,”他斟酌一下,“花公子為人向來不受拘束,去留自然猜不透。”
知情人自然知道,邪見天若是要回去,花雨芍自然是會伴隨。
史十年始終沒有多言,見大家閑談得也差不多了,就起身請辭。
“我也要先去稍作安頓。”她說完,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