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可害怕了，趕緊到后臺問問有沒有誰會唱關公戰秦瓊的。”

“誰會啊。”吳文來忍不住說話，說的同時忍不住看孩子，他今天的表演勁頭還不錯。

打小養過來，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天賦。

可惜之后少有他說相聲的地。

只能想方設法的給他找場子。

周成不知道師父的目光，人物角色依舊表演得飽滿，“管事的到后臺：各位老板，咱們的戲唱砸了。人那壽星老不愿意聽，想聽一個關公戰秦瓊。

一說這個，演員能有不生氣的嗎？問這管事的，你吃多了？你撐糊涂了？有這么戲嗎？關公是漢朝的，秦瓊是唐朝的，哪能唱到一塊兒去。”

“說是呢。”吳文來再道。

周成轉換到管事的人物表情，十分為難的模樣，“那也得唱，要不唱啊，他就說全別唱。不給錢不讓走，餓三天不管飯。”

“這怎么辦？”

“唱關公這個演員氣性大，火了。給他唱，他胡點，咱們就胡唱。我還來關公，誰來秦瓊？”

“沒人會。”

“老生扮。”周成伸出手一指，“劉備，你把你那套脫了，你來扮秦瓊。”

吳文來是懂戲曲的，多說幾句話，“趕緊吧，穿上青箭衣、帶上羅帽、粉底靴子、絲鸞帶，扮秦瓊。”

旁邊的師父正說著，忽然周成轉身打住問一句，“那是什么戲？”

“都知道，賣馬啊。”

“干嘛賣馬，那是秦瓊最倒霉的時候。要大扮，扎硬靠斜蟒、戴帥字盔，照著瓦崗寨那么扮。他那個時候是天下督詔討，兵馬大元帥。”

“是得這樣，好看。”吳文來明白了，點點腦袋。

“大伙兒硬給這老生扮戲，老生著急，你們給我扮上我也不成，我不會，我怎么唱？”

“沒詞。”

“不會你自己編啊。”

“我怎么出去啊？”

“還黑著場子呢。”

周成看向一方，好像看那個老生，然后細心教著，“你來個坐大帳，點將，一表白。表白完了以后不就下場了嗎？我來一個小過場，一加堂鼓你就上，咱們倆一碰面就開打，你把我打跑不就完了嘛？”

“也就只能這樣唱了。”

這時候觀眾有些期待，沒聽過這戲，想聽聽看怎么來。

周成自己也要來唱戲的感覺，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道：“扎硬靠斜蟒、戴帥字盔，鑼鼓點一打，抗切抗切抗切～～”

用嘴學聲點，周成退后幾步再起范邁著斜方步往前走，這都是戲曲程式化的動作。

學相聲的什么不得學。

戲曲方面也懂點。

可剛走幾步，勉強到話筒附近的時候，周成表情困苦，下意識吐槽，“演員心里想，這叫什么玩意啊？”

哈哈哈哈！

一吐槽，幾位老爺們發出爽朗笑聲。

“本來沒這么一出戲嘛。”吳文來在笑聲中說一句。

“嘚～砊切砊切砊切～～”

周成又退一步，開始了戲曲的幾個經典動作，透袖、正冠、捋髯，掖水袖、上步，每一個動作都來得到位。

可捧哏的吳文來納悶，“怎么上這么慢啊？”

“他想詞呢嘛。”周成脫離人物道。

“哦，還沒詞。”

“將士英豪，兒郎虎豹，軍威浩，地動山搖，要把狼煙掃～”周成邁步唱了幾句，中氣十足。

當師父的吳文來在邊上搭話，“點將算完了。”

“下邊還沒詞啊。”

“坐場詩怎么辦？”

“也是現編。”

“什么詞？”

周成一撂自己大褂前巾，氣勢勃發，下面的觀眾看著他倒有幾分味道，“大將南征膽氣豪，腰橫秋水雁翎刀。”

“明朝的詞。”

“我本唐朝一名將，不知何事打漢朝！！”

這一句話吳文來看著高興，下面老少爺們同樣如此，然后前者幫忙用嘴學著鑼鼓點。

“砊一切咧～砊一切咧～”

“本帥～～姓秦名瓊字叔寶，混世魔王駕前為臣，官拜天下督詔討兵馬大元帥之職，奉了魔王御旨，帶領一哨人馬大戰……”

氣口處，吳文來趕緊給遞一句話，“誰呀？”

“漢將關羽。”

“好嘛。”

“眾將官，起兵前往。”

“喔～～砊切砊切砊切～～”再學鑼鼓點，吳文來道，“行了，他這對付下來。”

“關公該上了，扎巾軟靠，一手拿著青龍偃月刀，一手拖著靠胎，是這樣。”

周成右手抄起桌子上的扇子，扇子此刻好比青龍偃月刀，左手則放在自己腰間，好比拖著靠胎，然后往旁邊走了幾步，步子一停，開口道。

“俺，關云長！不知為了何事秦瓊犯我邊界，軍士們。”

“有。”吳文來別看上了年紀，但全程配合。

周成抬起拿著扇子的手，好好亮一個相，“迎敵！！”

“砊切砊切～一加鏜鼓，小過場就算是完了。”

“秦瓊擺開了雙澗。”周成又拿起一把扇子，站在舞臺上兩手擴開展現自己武將的氣勢，展示完又單手拿扇子表示關羽，然后互相對望的模樣道，“誰看誰都別扭。”

“本來就沒見著過。”

“來將通名。”

“報名吧。”

“唐將秦瓊，你是何人！”

周成一側身倒換角色，在舞臺上大喊一聲，“漢將關羽。”

“你瞧這倆人。”吳文來面帶微笑，望向觀眾指了指變換角色的徒弟。

“為何前來打仗。”

“是啊，為什么打仗。”

“他哪知道啊，一聽，哎～～”周成愁眉苦臉，低下腦袋重重嘆出一口氣。

“干嘛啊這是。”

“生氣。生氣不要緊，但表演壞了。”

“怎么？”

“戲臺上有規矩，這是叫板起唱。打鼓的一聽，喲，還有唱呢？”

此刻周成彎腰矮身把打鼓在舞臺邊望著兩個演員的神采表演出來，而兩把扇子自然成了鼓錘，微高于相聲桌面，隨后又急忙慌的一把扇子豎著一把扇子橫著。

“胡琴一聽，喲，還有我的事呢？那就來吧，別耽擱了，一會兒胡琴響起來。

這下一響，非唱不可。”

“當時唱什么啊？”身臨其境一般，吳文來都替對方著急的模樣。

周成大步一邁，雙手繼續擺開雙澗，“我在唐朝你在漢，咱倆打仗為哪般～～”

“關公呢？”

“聽了～～”逗哏的微微一側身，伸出“青龍偃月刀”看向對方唱道，“叫你打來你就打～～你要不打～～

他一指哪老頭。”

“怎么？”

“他不管飯！！”

“嗐！”

段子說完。

周成和吳文來兩個人脫離表演狀態，一塊兒下臺鞠躬。

下面幾十位老少爺們傳來一陣陣掌聲說話聲。

“是可樂嘿，你在唐朝我在漢，我倆打仗為哪般，怎么琢磨出來這段子的。”

“這段作品的完整度完爆我之前聽的相聲，看來笑臨社還有自己壓箱底的段子啊。”

“年輕演員演得不錯，有勁頭。”

現場實屬喜歡，且基本大老爺們，沒什么女性，要喊是真喊，要評價是真評價。

一點不吝嗇自己的掌聲和話語。

周成和吳文來下來側幕很高興，并看著他們劇場中唯一的一位小姑娘上臺給后面相聲報幕。

“接下來請您欣賞單口相聲《官場斗！》”

“誒？官場斗我知道，我之前聽過，但沒聽完，這能聽完嗎？”

“看情況吧，說不定多鼓掌演員能多來。”

下一位演員上來，觀眾明顯被第一個作品感染到后，情緒飽滿，十分熱鬧。

一時間看過去，哪知道笑臨社是要干不了的場子。

“師父，能多演幾天嗎？”周成下來身體有點熱，別看只動動嘴皮子，但渾身上下較著勁頭，賣著力氣。

吳文來看一眼觀眾，再看一眼側幕的好些位演員，“我想著演最后一天大伙兒就都歇著過個元旦，這樣的話要多干一兩天也不是不可能。”

“那咱們把一個元旦節干過去？”

“沒問題，等會兒我再去說說。”

師父答應，周成挺高興，今天場子竟然能熱鬧到這種程度誰也沒想到。

但高興之余，被師父從小養大的他心里卻默默難受起來，小聲開口。

“師父，我是您徒弟，您養了我這么多年。您實話告訴我，咱們場子虧了多少錢？每次問都抹過去。”

吳文來臉上好些皺紋堆在一起，眼珠一轉看向徒弟，告訴他本來也沒用，一個年輕人能幫什么忙，不過事已至此是要攤牌了，“估計一百多萬吧，你師父我的積蓄和棺材本算是全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