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高天之歌隨著火光一并響徹禮贊號的每一個角落。

最初，只是一聲啼叫，一聲啼哭，像是嬰兒初生的哭喊。然后是第二聲，更加尖銳，更加凄慘，像是母親難產的痛號。然后，第三聲，第四聲，第一萬聲，無數聲哭喊和尖叫凝聚為一聲單一的鳴響，仿佛號角，一次又一次響徹于此。

亞空間之風吹拂而過，浸潤鋼鐵，軟化墻壁，將塑鋼化作軟肉。神龕中的神像開始高歌，生命如涓涓細流回到它們的體內。

然后，第一只惡魔鉆入現實。

空間如同紙張般被撕碎，燃燒著火焰的獄鑄巨劍在真實世界中顯形。然后一只長滿尖刺的手和一顆碩大而猙獰的頭顱，赤紅的皮膚隨著它本不該存在的呼吸上下起伏。

放血鬼，血神坐下的次級惡魔。

在它身后，攜疫者，欲魔，粉妖，惡魔如潮。

肆虐戰艦的陰影和黑暗中的惡魔感覺到了這些惡魔同胞的到來。它必定意識到這是懷言者反擊的號角。在一些地方，它們只是簡單地褪去，回到黑暗中，再隨著綻放的火光一并消褪。在底層甲板，他們自破碎的墻壁匯入戰艦的排水系統，無影無蹤。但終有些地方無路可逃，在艦橋中，懷言者在盛放的金芒間穩步推進，上百把爆彈槍掀起質爆彈藥的狂風驟雨。而他們的對手則無處容身：被蔓延的火舌剝去黑暗的保護和偽裝，在空氣中暴露出它們那污濁的軀體，那軀體又被爆彈打攢射打成灰燼。當那些忠于比拉克的惡魔被放逐回至高天時，它們的尖叫和咆哮足以擊碎凡人的靈魂。一些懷言者頹然倒地。尸皇鑄造的軀體依舊堅不可摧，但軀干中的靈魂已然消逝。

亞撒爾·塔爾感受到這些軍團兄弟的靈魂的最后一刻，他們落入情感之潮中，被其中凝結的惡魔撕碎。

而在其他地方，惡魔與惡魔的大潮相互沖撞。地獄的烈焰與水晶的閃光互相掩映。猩紅使徒透過惡魔的雙眼凝視著這一切。惡魔并不需要視覺，它們眼中的世界是現實背后至高天的回響。沒有光影，沒有觸感，就連物質也只是一層薄薄的面紗。惡魔之間的纏斗和廝殺在他眼中化作跳閃糾纏的薄紗，輕靈如同劃過天空的飛鳥。每當死亡來臨時，一道薄紗般的光彩便會黯淡而去，回到亞空間之中舔舐傷口，等待重生。

他的意志遍及這條化為戰場的艦船。在這片地獄中，有人在戰斗，有人在尖叫，惡魔呼嘯而去，爆彈擊潰軀殼。一道粉色的烈焰射入懷言者的陣中，赤紅鎧甲破碎，其間的肉體已然蒸發。

但懷言者穩步推進，如同高墻，堅韌不屈。當亞撒爾·塔爾的力量呼喚著惡魔來到此地的瞬間，大局已定。

縱然是那些曾經十萬火急之處也是如此。火焰在維拉德的面前燃起，引發惡魔的痛苦哭嚎。那并非比拉克之影的痛楚，那樣一位偉大的惡魔親王，縱使只是一個影子，也不會退避于如此孱弱的火光。發出哭嚎的是康，午夜領主的惡魔親王在突如其來的光于熱之間顫抖，痛哭，抱頭鼠竄。它蔓延的觸須退會裂人鋸那堅不可摧的云母齒間，在自己固有的物質身形中追尋著庇護和存身之所。維拉德站起身，而比拉克的影子甚至沒有看他。陰影之主的幻影飄然而去。

在卡蘭與尤納爾之處，情況同樣突變。以力場盾為保護，卡蘭已經突擊到泯滅者的身前。然而力場劍還未曾擊出，帶著鏈鋸的收割者自動炮從天而降。星際戰士的雙膝在重壓下跪地，智庫雙眸燃燒，世界熾白。他的頭顱幾乎因過分的靈能而炸開。然而火光在此刻降臨，泯滅者向著艦橋扭頭。他退回黑暗，無聲無息。

同樣的場景無數次在這條艦船之下發生。黑暗放棄了他們的受害者，自光下褪去，消失于無形之中。亞撒爾·塔爾的意志依舊漂浮于各處，他的精神維系著至高天與現實的脆弱鏈接，維系著被他憑空召來此處的惡魔大潮。

在他的意志下，黑暗潰散，光芒萬丈。他能感覺到一切，風與火焰的齊鳴，以太中的信仰和憤怒，諸神的光芒所向披靡，他們是毀滅，他們是混沌，他們從不會落敗，一切敵人都將化作瀣粉，只需要扭轉他的意志……

陰影遮蔽了他眼中的火光，鉆入他的顱骨。戰爭同時在他的內在和外在打響：一如既往，光與影，冷與熱，憤怒與詭計，諸神與比拉克。他的意志在動搖，作為情感之本的回憶失去了本該有的顏色：完美之城毀滅的烈陽……怒凱里亞沖天的狂怒……暗影遠征，紅沙之主撕碎泰坦……煉獄圣殿，尤里曾與科拉克斯至死方休……一切都歸于黯淡，一切都蒙上陰霾。他的仇恨依然燃燒不止，但眼中的金芒已經歸于黯淡。

通向至高天的惡魔之門關閉了。亞撒爾·塔爾抬起頭，看見一個山巒般的身影屹立在前。暗影在他的周身無言游走，如同煙塵一般從關節與裝甲之下流出，蔓延，它們沿著墻壁爬升，仿佛觸手或蟲群。

“希伯莫同。”亞撒爾·塔爾的mk5面甲無聲地蠕動。

“亞撒爾·塔爾。”泯滅者發出轟隆隆的響聲，他的話語便仿佛雷鳴，“很久不見。”

“一個世紀。”猩紅使徒平靜地說，“你為什么來到這里，老朋友？”

“我來收回戈蘭達瑞斯的籌碼。”泯滅者低聲說。

“這里沒有你要找的東西。”亞撒爾·塔爾說“戈蘭達瑞斯不屬于你，那個女孩兒也不屬于你。”

泯滅者有幾秒鐘沒有說話，當他再次開口時，語氣溫和：“陰影之主的目光促成了一百年前戰爭的勝利，而祂為此尋求報償。把那女孩兒給我，那是陰影之主渴求的贈禮。”

“而那同樣是尤里曾渴求的贈禮。”亞撒爾·塔爾說，“尤里曾的意志便是古老之四的意志，希伯莫同，你的陰影之主甘愿引起諸神的怒火嗎？”

當他們說話時候，鋪滿房間的黑暗再度變化。它們開始收回，向著房間中央的泯滅者交匯，在他山巒般的身形后凝聚成碩大的陰影：背身雙翼，遮天蔽日。漆黑的魔焰吞噬光明。

比拉克目光落于此地，祂的投影加諸于泯滅者的身軀。

“陰影之主從不畏懼諸神的憤怒。”希伯莫同說道，在比拉克的高聳陰影籠罩下，他的威嚴幾乎令人不敢直視。泯滅者舉起右手，收割者自動炮的鏈鋸開始轉動，“祂決不會放棄自己應得的報酬。”

亞撒爾·塔爾緩緩起身，他拎起一面比凡人更加高大的巨盾，盾首的骷髏頭在尖叫中噴吐烈火。魔劍科塔爾無聲滑出劍鞘。

再沒有什么交談的理由，談判一開始就已經崩潰，或許，它們彼此之間本不存在什么交談的價值。諸神與比拉克相互蔑視，而尤里曾也是如此。陰影之主的野心無邊無際，而洛嘉·奧瑞利安同樣不會將自己的獵物拱手讓人。

“開始吧。”猩紅使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