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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迷失者與受救贖者(四)

她在旅途中過了六個月。

在斜向穿越環墻的第四十一號廊道上,駕駛起重機的操作員在工位上猝死,她差點被起重機上脫落的貨物砸出護欄。為了表達歉意,工頭給了她一個純金的天鷹徽,指不定就是從那個猝死操作員尸體上摸出來的。她拿著這塊貴金屬在廊道另一頭的白骨河鎮換了天大的一堆罐頭和兩針興奮劑。在雨臨街,她從垃圾場里找到了一輛還能用的小車。她推著小車走出第五十五層,沿著銹色廊道前往兩層下的麋鹿街區。死于事故的工人墓碑在她的兩側,在她經過時候對著她展示墓志銘。即使到今天法蒂瑪都記得其中的一個墓碑,上面寫著:

羅蘭德·卡琳珊

M42.017~M42.055

別看我,再看今晚上門找你。

她咬著嘴唇樂了,然后繼續往前走。在麋鹿街區,法蒂瑪四處轉來轉去,試圖找一份工作,不出意外,她找到了。在這種地方,只要有力氣、不怕臟,能換錢的活永遠不少,尤其是對一個曾經的戰斗修女來說。她找到了一份清潔管道的工作。和她一起干活的是一個叫科迪·鄧恩的年輕人和一個叫巴里·厄普頓的中年男性。科迪·鄧恩剛過十三歲,稚氣未脫,總是把“我媽會打死我的”掛在嘴邊。法蒂瑪時不時注意到這小孩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往自己身上瞟:在干活的間隙,在閑坐的時候,在掃清污垢和鉆進井下的時候。科迪·鄧恩曾經想有意無意摸過她身體上某個部分,但是被她提前發現,一句警告嚇得縮回了手。

她知道鄧恩在想什么,她也知道他沒注意到些什么。這小伙子滿腦子想著女人的嘴唇和身體,他肯定沒聞到他的同事,那個叫巴里的男人的身上的那股味兒——鮮血,興奮劑和酒精混合的味兒,也沒有聽到“憐憫是鹽,救贖是蜜”的歌聲。但法蒂瑪聽見了,她沒有試圖阻止這些事情,在歌聲響起之前,她就已經跑了。那是一個燥熱的下午,科迪·鄧恩吃完飯后正在剔牙,巴里·厄普頓向著他撲了過來。在被扯開頸動脈前,這個小伙子腦子里想的是推開那個發瘋的男人跑出去,如果可能的話,去通知那個叫法蒂瑪的姑娘逃跑。他的父親在四年前就死了,他不能死在這里,他媽媽會悲痛欲絕的。

當他死去時,法蒂瑪已經把工作服和扳手扔在下水道道拐角,沿著黑水之井的環墻,推著小車走向下一層了。

旅途繼續,她在貝利亞莫拉站區的列車上當過服務員,在雅丹發電塔下的街區里發放傳單。在扎納瑞亞,她在橫貫整個工廠區的巨大管道里當皮劃艇擺渡人,污水里泛著五顏六色的輻射光,她戴了雙層手套和防化服,避免飛濺的液體腐蝕皮膚。時間一周接著一周,然后是一個月,然后又是兩個月,她的頭發又長出來了,又短又硬的黑發摸起來十分扎手。她沒再回到機仆安息所,法蒂瑪來回尋思她上次回到那里的記憶,最后得出了一個猜想:只有當她太久不磕興奮劑,以至于因為戒斷反應失去意識時,她才會被某種非自然的力量——很可能是那該死的亞空間給送過去。這個結論讓她稍微有些寬慰,更多的是悲哀。

但這些情感也被她很快拋至腦后——在一些酒精和又一針興奮劑的作用下。沒什么是有意義的,沒有終點,沒有方向,旅途的意義就是旅途,是她搭乘著二手歌莉婭卡車穿過四十五號公路露天路段的風和晚霞;是她用刷子和白色油漆涂抹在悔罪者隧道內墻上的“滾蛋!惡魔!”;是她在圣吉列斯升天節時沿著科孚渡的管道滑落的失重,那時候她接了個快遞的活,要把一顆泡在營養液里的心臟從南丹大街送到五十六號工廠,心臟在她自由滑落時候跳的像是擂鼓;是她在坎帕拉街的夜色獨自走過的腳步,是她在腐根望臺駐足時的陽光。她重復著這樣的旅行:到一個地方,找一份短工,換兩針興奮劑和酒,然后在下一次“憐憫是鹽,救贖是蜜”的歌聲響起之前逃之夭夭。那個歌聲像是著魔一樣跟著她,有時候差幾天,有時候差了半個月。每當逃過一次歌聲和隨之而來的興奮劑暴動,法蒂瑪就會喝一杯,給自己打一針,權當是慶祝自個兒又活過了一場災難。

唯一的例外是在尼阿米,她不知為何溜進了一間酒館的地窖。在她最終清醒過來以前,她已經在那里呆了一周,其間喝掉了價值一百五十王座幣的阿瑪塞克和幾十個蟻牛罐頭。當她最終清醒過來——睡了兩天,然后又整整嘔吐了一天——時候,她意識到周圍靜的可怕。法蒂瑪從酒窖里走出來,看見整個酒館空空蕩蕩,老板死在柜臺后面,雙目在驚恐間圓睜,兇手的血液則在墻角凝結,還泛著惡魔的粉紫色。

她知道歌已經唱過了,謀殺和暴動已經發生了。她別無選擇,酒館已經被查封了,她沿著溜進來的原路跑了出去,繼續旅行。她有時候覺得很輕松,她從來沒有好好看過自己生活的這座城市,而她并不排斥著看見更多:再看看晚霞里的風;再看看管道里的水;再看看某位死去的幫派分子的蝸居,柜子的角落里或許會藏著一支興奮劑;她在腐根望臺向外遠目,她能看見真正的腐根區,黑雨之井的底層,一千年前,帕蘇朗正是帶領眾人在這片土地上建造庇護所躲避混沌的黑雨。她想去那,看看圣莫瑞甘巢都真正的起源和根。

她的輕松在一個時刻戛然而止。那一天,她在塞拜斯街的交通站等下一趟列車。臨近傍晚,上層管道的廢氣讓交通站熱的厲害。只有幾個赤裸上身的幫派分子在車站內等待,其中一個人手里拎著漆黑的盒子。一個小姑娘追著這幾個拎著砍刀的打手,那個女孩兒最多五歲或者六歲,她一邊小跑跟著一邊哭,淚水給臟兮兮的面龐沖出兩道溝壑。

“叔叔,把媽媽的頭還給我,好不好?”她說,“我媽媽那么好看......我不想讓她進焚化爐......”

打手們沒有回答。突然間,警報在法蒂瑪腦海里大聲響起,她聞到了鮮血、酒精和興奮劑的味道,那種可怕的預感再一次揪住了她的心:要來了,歌聲要來了,暴動、災難和謀殺要來了。她騰的站起來,雙手緊緊握成拳頭,打手們看著她,似乎在思考這個女人想干什么,他們彼此對視......法蒂瑪看見其中一人的眼睛里閃爍起粉紫色的光。

當刀子拔出來的時候,她已經撲了出去,不是撲向那些帶刀的暴徒,而是撲向那個小女孩兒。她將小姑娘拖到柱子后面,空曠的交通站大廳里已經傳來了慘叫,怒吼和鏈鋸旋轉的聲音,機油的味道加入進鮮血和興奮劑的惡臭中。那個黑色的盒子掉在地上,里面的物體滴溜溜滾到她們面前,法蒂瑪聽見小女孩哭了起來:一種驚嚇的,令人心碎的哭喊。修女抬起頭,盒子里的東西是一顆女人的腦袋,腦袋上眼球不見了,猙獰的傷口從眼簾一直延伸到上唇,裂口中露出沾血的白牙。那個小姑娘的母親,她的母親再也不好看了。

歌聲在耳邊回蕩,法蒂瑪捂住小姑娘的眼睛,她說不出話。

該死,她在心里說,該死,該死,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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