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是末日災難降臨之后，幸存者共同組建的人類幸存者聯合基地，大部分基地在原先城市遺址建立，分布在全球各地，目前有九百余個。

早在盯上天賦序列36的那一天時，謝己淵就已經從上帝之眼那里得知，附近基地的安全部探索隊員會來到這里。

——天賦序列36的成熟過程，也是小蘑菇畸變墮化的過程。

這個過程中，污染值會持續升高。

天賦序列36的排序很靠前，擁有的污染值也會很高，最終完全墮化形態，污染數值可以到達3000，形成C級污染區域。

這種程度的污染，會對附近的基地造成威脅。

謝己淵在這里等待的不止天賦36，還有聯邦安全部的探索隊。

他時刻不曾忘記，這里是末世，一個遍布污染的末世。

謝己淵從未想過要靠單打獨斗一路前往人類聯邦基地。

路太遠，費時費力。

【當前異化值：86.25。】

“呼……”

謝己淵輕輕呼出一口氣，盡力保持清醒。

異化值已經接近九十，眼前的重影愈發嚴重，他感覺自己已經近乎力竭。

短短半個月的訓練對于這個世界惡劣的環境來說遠遠不夠，以280的精神力對抗D級污染物更是太過勉強，如果不是隱藏的精神值，他根本撐不到現在。

幸而，141區的探索隊員馬上就要到了。

空氣中，血腥氣和馥郁香氣混合，繁雜的味道幾乎讓人嗅覺失靈。

謝己淵無力地握著刀，有些昏昏沉沉。

小蘑菇催生觸須的速度慢了下來，長時間的對抗，不單是在消耗謝己淵的體力，同樣也是在消耗畸變污染物的生命。

污染末日的到來讓這個世界出現了兩種變異方向，但無論是畸變墮化還是天賦序列，都不過是變相增加了兩方的戰斗力。

眾所周知，兩方都削相當于都沒削，增強同理。

打到最后，全看哪方命長。

顯然，作為污染物的小蘑菇命要更長一點。

【當前污染值：88.76。】

謝己淵完全摒棄自身的視覺，眼前的重影太多，光靠自己的判斷，已經無法分清真假。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無力，一條新催生出來的細小觸須沿著黑暗攀延過來，發出極其細小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條觸須細細長長，藤身上挨著密密麻麻的腫包，略過石壁時腫包被劃破，破口處涌出暗紅色的黏稠液體。

黏液包裹著紫紅色的觸須，讓它游走得更加安靜，多余的黏液從觸須上滴落，隨著重力的拉扯墜出一條長長的細絲，最終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發出微不可察的聲音。

謝己淵聽不見。

他的耳邊全都是過高異化值帶來的幻聽聲。

各式各樣的，叫賣聲，呼救聲，吟唱聲……還有似乎是從他腦海深處挖出來的，層層疊疊的禱告聲。

各種聲音交雜在一起，混著斷斷續續頻率不同的電流聲，從他顱內穿過，幾乎讓人失去聽覺。

孱弱的身體素質無法讓他在負傷的情況下聽出藤蔓游弋的聲音，但謝己淵有上帝之眼的轉播。

他能“看”到一切。

【小心，它來了。】

上帝之眼的提示框亮起。

謝己淵故意遲了一秒。

“呲——”

一道穿破血肉的悶響驟然響起。

那道細長的觸須陡然襲來，從他的左肩胛骨下方穿胸而過。

【當前異化值：92.73。】

謝己淵在劇痛中恍惚了一瞬間。

只有一瞬，他仿佛徜徉在云端之上，身下是一只由各種繁復游動的黑色線條構成的巨大眼睛圖案。

圖案充滿難以言說的神性與邪惡，黑色線條構成的整體卻讓人覺得這是一只散發著圣光的純白之眼。

眼瞳似乎在緊緊盯著他，又似乎是在俯視整個世界。

——是【上帝之眼】。

他在這個世界睜開眼時，同樣見到的上帝之眼。

謝己淵很快清醒過來，用刀砍斷張牙舞爪的觸須，細長的觸須在他身側斷開，黏稠的液體飛濺到身上，在皮膚上腐蝕出一個個坑洞。

參與在他身體里的觸須鉆進他的胸膛，借著他的血肉汲取力量，分出更多細密的分須試圖扎根進他的內臟深處，肆無忌憚地吸食著，延續岌岌可危的生命。

這是唯一一根試圖鉆井他身體內的觸須。

謝己淵等了很久。

他開口，聲音很輕很穩，問道：“是這根嗎？”

他等待已久的、小蘑菇的命脈、天賦序列36所在的菌絲體。

上帝之眼：【是。】

謝己淵輕輕揚了揚唇角。

被異物鉆進胸膛，很疼，謝己淵伸手拽了一下觸須，沒拽動。

觸須分化得更細，鉆得更深。

……更疼了，疼得幾乎握不住手里的刀。

失去生命讓頭腦變得更加昏沉，謝己淵感覺自己快要失去意識了，身體里的觸須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狀況，歡悅得展開觸須，用力吸食。

即將失去意識前，謝己淵看到，有一束亮白的燈光照在他的身上。

141區的人到了。

……

礦洞內空氣不流通，無論是馥郁的香氣還是濃重的血腥氣都沒有傳到洞外。

但當141區的探索隊員踏入礦洞時，這些混雜的味道就像是迎著手中的探照燈一樣，一擁而上。

站在最前面的隊長臉色一變，手中的照燈直直射向氣味最濃郁的方向。

那里赫然有一個人。

謝己淵被燈光刺得眼前一晃，劇痛和暈眩結合在一起，從他的胃部涌了上去，讓他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難看。

但好在，這股刺痛給他帶來了清醒。

他忍下嘔吐的欲望，強撐著為一切的開端拼好最后一個零件。

“救我……”

他的聲音很小，幾乎淹沒在觸須涌動在血肉的聲音下。

探索隊員幾人面面相覷，似乎不能確定剛才的聲音是真的還是在幻聽。

小戴隔著距離扔過去一件東西。

他喊道：“你先測一下污染值！”

那件東西的外殼是金屬的，落到地上時砸出一串清脆的聲響，最終滑到謝己淵腳邊，半個巴掌大的屏幕上亮著幽幽的綠色熒光。

“滴！滴！滴！……”

電子儀器尖銳的聲音回響在洞內，謝己淵低頭去看，上帝之眼適時給出提示。

【——異化值檢測器。】

……騙子。

異化值檢測器根本無法檢測污染值。

在上帝之眼的科普下，謝己淵早已明白這個世界的大體構造。

人類和污染物是兩個不死不休的陣營，區分二者的唯一方式就是污染數值。

人類自身污染值一旦到達一百，就會發生變異，徹底墮化成污染物。

一旦墮化成污染物，思維就會受到近乎扭曲的轉變，變得嗜血，濫殺，甚至以人為食，從此周身散發著無法祛除的污染，感染剩余未曾畸變墮化的生物。

單向轉變，無法逆轉。

污染物自身散發的污染對于人類來說更是如同生化武器和模因污染，會對身體和精神造成巨大的傷害。

無法挽救，唯一的應對手段也只是抑制。

在異化值升高的時候進行干預抑制，因為過高的異化值同樣會提高污染值。

但異化值一旦到達三百，污染值同樣會不可抑制地拔高，直到墮化成污染物。

【當然，扔這玩意兒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它便宜，如果你是污染物，異化值檢測器不會測出任何數值，但三秒后，它會爆炸。特別適合一些剛墮化還沒發現自己不是人了的小污染物。】

“……”

無言以對。

但是很符合末日世界的暗黑世界觀。

尖銳的“滴”聲還在響，吵得謝己淵混沌的腦子都清醒了幾分。

煩躁在心中翻涌，他很想一腳把這玩意兒踢到天邊，但奈何先前半打半送的行為已經竭盡全力，現在怎么想都是徒勞。他一腳踩上去，滴聲停了。

三秒后，字正腔圓的機械播報聲響起。

“異化值：95.47！”

聽到數值的一瞬間，141區的探索隊員都松了口氣。

這個數值很高，接近一級畸變的臨界值100，但不會讓人墮化成污染物。

謝己淵同樣松了口氣，異化值檢測器太能叫了，尖銳的聲音把他腦海里的幻聽聲都壓下去了。

“現在……能救我了嗎？”

謝己淵問道。

他的聲音依舊很小，但探索隊的每個隊員都聽見了。

剛才暗中挖坑的小戴毫無愧疚，緩步上前，隔著透明的隔離服面罩，問道：“兄弟，你是怎么在這兒的？里面是什么？”

謝己淵捂住胸前的空洞，擋住在血肉里翻騰的觸須，斷斷續續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出現在這里的……一睜眼就發現在外面了，里面那個污染物是突然變異的……好像是只蘑菇。”

喘了口氣，他又補充道：“那個污染物等級很高……像是有c級，你們…你們小心。”

小戴點頭，目光掠過謝己淵身上顯著的傷痕和手里的刀，什么也沒說。

他又從兜里掏出一個異化值檢測器，遠遠扔進黑暗深處，三秒后。

“嘭！”爆炸聲響起。

紫紅色的小蘑菇應該被炸得很懵，謝己淵想。

他能感覺到胸腔內的觸須蠕動得更劇烈了。

被吸取生命的感覺很難受，謝己淵猜測自己現在的臉色應該很難看，但應該也難看不到哪里。

他曾經在某一個落日的午后看過水里的倒影，他的臉長得很好。

五官雋秀，發絲黑亮，由于他寡淡的性格看上去有點冷清，像夏天深鎮在地底的井水，清凌凌的，有一種透骨的涼意。

這是張很好看的臉，好看到即使面色蒼白，冷汗和血跡遍布，也只會讓人覺得我見猶憐。

很好用。

唯一的缺點就是，謝己淵不記得穿越之前的長相了，他不太確定，按照自己習慣的面容表達，能否發揮出這張臉的最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