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石臺之下內置了一座聚氣大陣。

由天工院的能工巧匠花費數年才布設完畢，可以聚攏方圓數里的氣機，并以陣道之術將其鎖住，在大乾這種規模的大陣極為罕見。

天工院是大乾專門研究陣法之術的機構，匯聚了天下最頂級的陣師，各大州城的護城大陣都是由他們參與建造。

天工院隸屬于國子監，與格物院并稱為大乾理學雙壁。

和國子監其他院部不同，天工院致力于研究陣法，格物院則是盛產各種法器，兩院學士不入仕途，不讀四書五經，甚至見皇帝可以不跪拜，地位超然。

有大陣在，府上的武夫無論是吐納修行，還是擂臺比斗，都可以毫無后顧之憂，武道進境遠非外界可以想象。

甫一踏入其中。

陳勝就感覺周圍的空氣流速截然不同，身體也陡然一輕，有種心曠神怡的舒爽。

這時，演武臺上的捕快甲轉身一個假動作騙過捕快乙的進攻，身子一斜，欺身而進，右肩貼身重重頂在對方胸口，捕快乙悶哼一聲，飛出了演武臺。

預料中的歡呼喝彩并沒有傳來，這之后，四周詭異的安靜下來。

嗯？

捕快甲迎著眾人呆滯的目光，扭頭看向身后。

卻見一道目若燦星、俊逸瀟灑的人影躍上擂臺，原本熱鬧躁動的演武場立即鴉雀無聲。

二，二公子？！

捕快甲心中咯噔一下，表情惶恐。

江湖中人雖然豪邁剛勇，但畢竟是草莽百姓，對官府有著天然的畏懼。

如今雖然當了胥吏，但面對堂堂尚書之子，還是內心發虛。

在市井百姓的潛意識里，尚書公子都是高高在上的金枝玉葉，別說受傷，磕著碰著都是莫大的罪過。

更何況尚書大人對他們恩重如山。

許是看出了對方的畏懼，陳勝反復強調出手不僅無罪，無論勝負都能領到一兩銀子，許久之后，捕快甲這才壯著膽子，站到另一邊。

他的實力是九品中期，在一眾捕快中算不上亮眼。

出招收著點，應該不至于傷到公子。

然后....

然后他就懵了。

一拳。

他的攻擊不僅被完美躲開，甚至肩頭還挨了二公子重重一拳。

拳風擦過他左邊的臉頰。

要不是條件反射躲了一下，這一拳直接正中面門！

淦！

誰說二公子武道天賦一般的？

這是煉體期能有的反應速度和爆發力？

另一邊的陳勝也很驚訝。

在剛剛電光火石之間，他的腦海中浮現一個畫面，身穿皂衣的捕快詭異的來到自己右側，一拳砸向他的胸膛。

好怪....陳勝連忙側身彎腰，本能的出拳。

砰！

拳頭雖不帶氣機，卻也在命中后傳來悶雷般的響聲。

這一拳直接將舊力剛去、新力未生的捕快甲砸了個趔趄，同時讓后者冷汗岑岑，后怕不已。

如果是江湖仇殺，剛才那一拳他就已經失去戰斗力了。

當下心中凜然，不敢再留手。

隨著兩人重新擺開架勢，這次戰況倒是陷入了焦灼。

捕快甲的出手迅速而精準，拳腳一波接一波，攻勢連綿如排山倒海，剛一開始就將陳勝逼到了角落。

展現出了豐富的實戰經驗。

而反觀陳勝這邊，出招生澀，毫無章法，完全依仗那一瞬間的臨時反應。

他的任何反擊都會被對方提前看破，繼而迅速化解。

不愧是江湖中層層選拔出來的翹楚....陳勝心中贊嘆，在實戰經驗上，對方比他豐富太多了。

人群中開始傳出低低的喝彩聲。

漸漸的，聲音越來越大，最終連成一片嘈雜熱烈的叫好和歡呼，人聲鼎沸。

女捕快們表面上為捕快甲喝彩，一雙雙眼眸卻偷偷瞄著俊逸瀟灑的二公子。

剛剛陳勝被逼到角落還沒人出聲，待陳勝逐漸跟上對手的節奏，兩人竟一拳一腳有來有往后，頓時有一道弱弱的女聲情不自禁的飄出，“公，公子加油！”

說罷，就聽見噸~的一聲。

有人不滿抬手在她肥碩的臀兒上狠狠拍了一下。

人群太過嘈雜，陳勝沒有聽清，只是腦海中似乎有波紋在回蕩。

有人帶頭后，其他女捕快頓時也不裝了，一下子好多清脆嬌膩的女聲一起大呼小叫起來。

“二公子加油！”

“嚶，二公子小心....”

“二公子嘗試切他中路，你是最棒的！”

“你們只關注勝負，不像我，只會心疼公子....”

“……”

和已經喪失理智的女捕快們不同，其他人都是江湖底層一路摸爬滾打上來的，十分冷靜，他們看的是門道，隨著女聲越來越大，他們反倒集體噤聲了。

好，好快的反應速度.....

以他們的眼力，自然一眼看出這位二公子缺乏實戰經驗，甚至可能壓根就沒和人交過手，身上氣機不顯，應該是剛入品不久。

這才是最恐怖的。

一個毫無實戰經驗，剛入品還沒學會熟練運用氣機的人，居然能和一個天天實戰的老牌九品武夫正面纏斗不落下風！

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二公子招架狼狽，完全是因為每次交手都是在對方出招后才臨時應變，完全沒有預判，甚至好幾次對手的拳頭離他只有兩寸，卻依然能險之又險的避開。

捫心自問，他們做不到。

包括幾名八品武夫。

與人交手，最忌諱陷入對手的節奏里，而這位二公子，從一開始就沒出來過，但令人吃驚的是，他單憑自身反應居然堅持了這么久，甚至一點點適應了這樣的打法。

兩人的交手，就在這樣詭異的氛圍中落下帷幕。

捕快甲到底是經驗豐富，靠著一手假動作險勝半招。

但他卻怎么也開心不起來。

只有親自交過手，才能明白二公子的反應有多么驚人。

太快了。

要不是二公子招式太爛，而且出手沒有章法，他就算經驗再豐富也早就落敗了。

但經驗和招式這種東西，是可以通過訓練快速提升的。

凡是通過努力和刻苦無法彌補的東西，人們習慣把它叫作天賦。

而二公子就是這樣天賦異稟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匯聚在陳勝身上，而陳勝只是抻了抻衣袍上的灰塵，笑著讓捕快甲去旁邊領銀子。

捕快甲懵了。

當眾打臉公子，不僅不廷杖，還給錢？

旋即，他一步三回頭的挪到樹下，拿起木盤里的一塊銀錠，剪碎后，用戥（deng）子小心翼翼稱了一兩銀子，余下的謹慎還回去。

他每月雖然有六兩銀子，但武夫修行太過燒錢，那點銀子壓根不夠。

以前山豬沒吃過細糠，窮也就窮著。

當上胥吏后，他才明白外面的武夫有多么可憐。

恭敬的揖禮謝過二公子后，捕快甲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美滋滋的走開了。

陳勝依舊站在臺上，邀請下一個陪練。

場中經過短暫的寂靜后。

報名者絡繹不絕，氣氛高漲。

吃尚書的，喝尚書的，拿著尚書的俸祿，還能打尚書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