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吃了開塞露,萬道霞光止不住。
雪后初晴,天光瀲滟,陽光照耀下來,折射出剔透的光澤,地上積了層薄雪,踩上去簌簌作響。
嘰!
一只灰羽白肚的麻雀,振翅盤旋幾圈,猛的飛落而下。
避開飛檐翹角的閣樓,麻雀俯沖的速度減緩,最后輕輕落在演武場西側的松樹枝頭,鳥喙啄中一只小蟲,一邊愜意的享用美食,一邊向下俯瞰。
校場有許多捕快忙碌,中央是一座四方演武場。
演武場地面并非木質,而是由一塊塊青色石磚鋪就而成,上面密布細微劃痕。
兩側擺放著數個戟架,上面陳列著槍矛棍戟、斧鉞鉤叉諸多兵器。
高臺上,兩名身穿皂衣、膀大腰圓的捕快正在拉開架勢對練,時不時傳出拳拳到肉的沉悶聲,引得臺下一眾捕快振臂歡呼,氣氛熱烈。
這些捕快的實力基本都在九品到八品,有男有女。
大乾武風鼎盛,無論男女老少、庶民權貴,都會學上兩招,武道看重天賦,與性別、出身無關。
高祖皇帝上位后,大乾一改舊制,將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并列為三法司,以防任何一方權勢過大。
不過以老尚書如今的地位來看,這項制度很明顯已經失敗了。
三法司之中,各自設立捕快胥吏,負責偵緝盜匪、抓人抄家,又因為三個衙門各有兩扇門,因此江湖民間便將三法司的捕快統稱為六扇門。
刑部執掌天下刑名,負責的基本都是大案要案。
為此,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招募一批江湖豪勇,這些人基本都是同齡人中的翹楚,只等他們引氣入品之后,刑部便會賞賜武道功法供他們修行。
眾所周知,民間的武道功法極為稀缺,許多高品散修,六、七品時練的仍是入門級的低級功法。
刑部隨便拋出一本,都能讓他們蜂擁而至。
雖然掛著刑部胥吏的職銜。
但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們其實都是老尚書自己的私兵。
朝廷胥吏穩定可世襲,在底層百姓之中也具備一定的社會地位。
但對于這些江湖人士而言,胥吏每月幾兩銀子的俸祿顯然誘惑不足。
功法和修行資源才是核心!
老尚書以利為餌,垂釣天下英豪。
對外,他們是秉公執法的刑部捕快。
而對內,他們更像是季家培養的家仆,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成為家仆。
在他們之中,最底層的是剛進來的白役,沒有胥吏編制,干的都是雜活,其次是捕快,也是數量最多的一群人,至少是九品武夫,俸六兩銀子,祿兩石米。
只有從捕快之中脫穎而出者,才有資格成為府上家仆。
當然,他們對外的胥職是捕頭。
捕頭之上還有總捕,不過這就和普通人沒什么關系了。
雖然臺上的比斗切磋很精彩,但還有許多人的注意力并不在臺上,而是若有若無的飄向另一個方向。
演武場西側的松樹之下。
一襲黑色厚氅、內襯文武袖的俊美男子正和同僚侃天閑聊,談笑風生,其人面如冠玉,眉眼如畫,氣質飄逸清俊。
頭頂松樹斑駁的縫隙中,不經意的泄下一束霞光,匯聚在他周身。
宛如遺世獨立的謫仙人。
霎時間,數十名面容姣好、將緊身皂衣鼓鼓撐起的女捕快霞飛雙頰,明明面朝臺上,目光卻從各處偷偷斜射而來,匯聚在一點。
有女捕快臺下觀戰,臺上的兩位皂衣捕快戰意濃濃,面紅耳赤,各路招式被耍的虎虎生風,就像那峨眉山上撅腚的猴兒,暗暗傳遞出求偶的信號。
她們都在看我....捕快甲心中暗想。
你放屁,她們明明是在看我....捕快乙心中鄙夷。
伴隨著兩人勢均力敵的激烈交鋒,演武臺四周爆發出火熱的助威和歡呼,隱隱夾雜著小聲的竊竊私語:
“好俊....”
“是啊,真不知道會便宜哪個小騷蹄子....”
“聽說二公子如今還未婚配....”
“好像昨日暈倒了,莫非是身體有積病....要是那些王公貴胄的女兒不喜歡,能不能便宜咱們呀?”
“你想得美,若要給公子做妾,至少得是捕頭才行....”
“那,那我努努力!”
不知為何,臺上激戰正酣的兩位皂衣壯漢,忽然察覺四周溫度上升了許多,掃過臺下女捕快們熾熱堅定的目光后,兩人頓覺一股熱血直沖頭顱!
原本有些疲倦的身體,頓時充滿了無窮的力量。
片刻后,隨著兩人越打越上頭,四周爆發出更加激烈的歡呼喝彩。
演武場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
“很好,很有精神。”
陳勝目光瞥向戰況焦灼的演武臺,以及臺下熱烈吶喊的捕快們,不由得感慨一句。
大乾尚武,民間武道風氣盛行,豪杰并起,這群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精神面貌著實不同凡響。
“多謝二公子夸獎,為季公辦差,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一名身穿大紅吏袍,頭戴幞頭帽,滿臉絡腮胡,膀闊腰圓的壯漢笑著附和,其他幾人也滿臉堆笑。
眼中帶著濃濃的狂熱之色,余光不時飄向一旁的木盤。
盤中整整齊齊擺放著幾十塊銀錠。
顯然,二公子此番親至,并不只是簡單視察訓練那么簡單。
陳勝點點頭,不急不緩的收回眸光。
說話的壯漢名叫張山,是刑部的一名捕頭,六品實力,長得猶如崇山峻岳,體魄壯如鐵塔,頭發像豬鬃一般茂密,由于性子豪爽,深得老尚書信任。
雖然長得糙,卻并不木訥,反而非常能侃,這一會功夫就滔滔不絕的挑起各種話題。
有些是江湖近來的奇聞,有些是勾欄八卦,還有些是日常巡邏中的見聞。
例如西域又派來一批傳教使團,被鴻臚寺隨意打發了。
例如外城區近來時常有百姓無故失蹤,治安問題嚴重,有巡夜的士卒看到黑影一閃而過。
再例如,教坊司的老花魁在上月的花魁大會中遺憾落敗,新花魁名滿京城,僅僅入幕清談一晚,就需要幾百兩銀子....
談起教坊司,張山頓時眉飛色舞,嚴肅批判了富商們哄抬肉價的無良行為,引得眾人一片喟嘆。
無形中卻也拉近了大家的關系。
和他們聊天總能學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知識....陳勝輕聲笑了笑。
眼見天聊得差不多了,也該干正事了。
他今天過來,替老尚書視察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磨礪實戰經驗。
煉體階段枯燥又乏味,如今既然入品。
也該與同等實力的人交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