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投機(jī)者的蛻變(九)
- 靖康沉思錄
- 作家rTT0sc
- 3473字
- 2024-07-08 08:15:41
在韓忠彥的支持舉薦下,蔡京回到了京城。然而他并沒有全力地支持韓忠彥,而是放任韓忠彥被政敵曾布攻擊。
1102年,韓忠彥被言官彈劾,貶去了大名府,從此正式淡出中央核心決策圈(《宋史》:“而曾布為右相,多不協(xié),言事者助布排忠彥,以觀文殿大學(xué)士知大名府”)。
沒過多久,韓忠彥再次被貶,這次是牽涉到了孟皇后事件。
孟皇后在史書上沒有留下名字,但她的經(jīng)歷絕對傳奇,甚至可以排進(jìn)皇后逆襲榜的前三甲。
她闡釋了善良與堅持還是值得的,她用一個“熬”字將對手團(tuán)滅。
孟皇后的父親孟在,官至閤門祗候。外公是神宗時期的京東轉(zhuǎn)運使王廣淵,也算是高官高管。孟皇后生在一個中等官宦之家,從小受過良好的教育,謙虛有禮貌。
孟氏16歲那年,太皇太后高滔滔開始張羅著給宋哲宗趙煦選皇后。她們選了一百名官宦家庭的女孩入宮,進(jìn)行培育挑選,孟氏位列其中。
孟氏溫文爾雅,言行舉止得體大方,小小年紀(jì)就頗有母儀風(fēng)范,因此入宮不久,便得到了太皇太后高滔滔和太后向氏的關(guān)注,她們開始有意栽培孟氏,不僅將她帶在身邊,還親自教授宮中禮儀。
1092年,太皇太后高滔滔正式下旨,冊封19歲的孟氏為皇后。
與其她100多名女孩相比,孟氏十分幸運。
但沒想到,這也是噩夢的開始。
成婚時,趙煦比孟氏小4歲,才15歲,對男女之事還有點懵懂。
1095年,孟皇后生下了一個女兒,史稱福慶公主。
孟皇后將重心轉(zhuǎn)移到了照顧女兒身上。
趙煦18歲,身體徹底發(fā)育好了,對性的需求處于旺盛狀態(tài)。
但在孟皇后那里得不到太多滿足。
剛好,身邊有個御侍,長得超級漂亮,嘴巴甜活又好,一下子就把趙煦吸引住了。
這個女人就是前面提及的劉婕妤。
長得漂亮的女人都很危險,這句話用在劉婕妤恰如其分。
劉婕妤心胸狹隘,唯利是圖。
貪欲,讓她走上人生的巔峰,也讓她丟掉了自己性命。
隨著職位的上升,也仗著自己長得好看又有趙煦的獨寵,劉婕妤的心態(tài)發(fā)生了大的轉(zhuǎn)變。
對皇孟后開始不放在眼里,并到處造謠誹謗。
內(nèi)侍郝隨、劉友端也見風(fēng)使舵投靠劉婕妤,在其身邊煽風(fēng)點火,慫恿劉婕妤爭皇后之位(《宋史》:“時孟后位中宮,后不循列妾禮,且陰造奇語以售謗,內(nèi)侍郝隨、劉友端為之用”)。
1096年,劉婕妤一伙人終于等到了機(jī)會。這一年,兩歲的福慶公主突然生病,把孟皇后急得不行。孟皇后的姐姐比較迷信,聽說小孩子生病喝了符水能好,就將符水帶進(jìn)了宮里。
符水巫蠱在宮中是大忌。
劉婕妤聽到了風(fēng)聲,馬上和郝隨、劉友端商量。郝隨等人覺得要扳倒孟皇后,還需要外廷大臣的配合才行。
他們找到了宰相章惇。
章惇也同意入伙,因為他恨高滔滔,而孟皇后又是高滔滔一手培養(yǎng)和扶持的。
于是,一個對孟皇后的陰謀集團(tuán)就此形成。
劉婕妤在趙煦床上吹枕邊風(fēng),說孟皇后讓女兒喝有詛咒的符水,目的是將女兒身上的病轉(zhuǎn)移到趙煦身上。
居心叵測。
趙煦覺得有點荒謬,況且之前孟皇后也跟他說過這事,主要是救女兒心切所以用了符水。
但拗不過劉婕妤的撒嬌,所以答應(yīng)問問宰相的意見。
章惇說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最好調(diào)查一下,這樣大家都安心。
趙煦一聽也有道理,就命梁從政、蘇珪負(fù)責(zé)調(diào)查。
梁、蘇都是章惇的人。
于是,孟皇后身邊的內(nèi)侍、丫環(huán)30多人被拘禁起來調(diào)查,大部分人被打得皮開肉綻、斷手?jǐn)嗄_,甚至有人舌頭都斷了(《宋史》:“事聞,詔入內(nèi)押班梁從政、管當(dāng)御藥院蘇珪,即皇城司鞫之,捕逮宦者、宮妾幾三十人,搒掠備至,肢體毀折,至有斷舌者”)。
等到侍御史董敦逸過來核查筆錄的時候,這30多人已經(jīng)被打得奄奄一息,幾乎沒人能發(fā)出聲音來。
董敦逸一看,這不是屈打成招嗎?這個字不能簽呀。
郝隨說你不簽也行,現(xiàn)在大局已定,但你無疑得罪了劉婕妤,人家馬上就要做皇后了,以后有你好日子過。
董敦逸一聽,這些都是狠人,連皇后都敢陷害。這次得罪了,下次躺在地上的可能就是董家的人了。
無奈之下,只能簽字畫押呈送皇帝。
趙煦一看調(diào)查報告十分生氣,廢除了孟皇后,打入瑤華宮,出家做道士(《宋史》:“獄成,命侍御史董敦逸覆錄,罪人過庭下,氣息僅屬,無一人能出聲者。敦逸秉筆疑未下,郝隨等以言脅之。敦逸畏禍及己,乃以奏牘上。詔廢后,出居瑤華宮,號華陽教主、玉清妙靜仙師,法名沖真”)。
皇后被廢、女兒也最終不幸夭折,這是孟氏人生中的至暗時刻。
看到孟氏被廢且軟弱,加上有劉婕妤、郝隨暗中慫恿,底下人對孟氏也是刻薄刁難。
事情的轉(zhuǎn)機(jī)發(fā)生在1100年,趙煦身體不好加上縱欲過度,23歲就駕崩了。
趙佶即位。
他感激向太后在繼承皇位這件事上對他的支持,所以對向太后言聽計從。
向太后知道孟氏的為人和經(jīng)歷,建議恢復(fù)孟氏的名號和待遇。
趙佶同意了。
孟氏被尊稱為元祐皇后,劉婕妤被尊稱為元符皇后,孟氏位次在劉婕妤之前(《宋史》:“元符末,欽圣太后將復(fù)后位,適有布衣上書,以后為言者,即命以官;于是詔后還內(nèi),號元祐皇后,時劉號元符皇后故也”)。
元符皇后非常不滿。
1101年,向太后崩。
1102年,蔡京上位,郝隨與蔡京是老熟人了,于是一起慫恿趙佶將孟氏再度廢黜,孟氏又回到了瑤華宮(畢沅《續(xù)資治通鑒》:“內(nèi)侍郝隨,諷蔡京再廢孟后……蔡京、許將、溫益、趙挺之、張商英力主錢遹等說,請廢孟后,帝不得已從之。甲戌,詔罷元祐皇后之號,復(fù)居瑤華宮”)。
孟氏沒有抱怨,也沒有訴苦。她知道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會來事的大臣有官升。
她既不會哭也不會鬧更沒有組建圈子,因此她只是默默地回到了瑤華宮,讀書念佛,思念著女兒。
韓忠彥因為之前支持恢復(fù)孟氏名號,這次又被彈劾追責(zé),受到貶官待遇(畢沅《續(xù)資治通鑒》:“丁酉,治臣僚議復(fù)元祐皇后及謀廢元符皇后者罪,降韓忠彥、曾布官”)。
孟氏被廢,元符皇后很開心。1103年,趙佶破例尊稱為元符太后。元符太后開始有點得意忘形,擴(kuò)大自己的親信隊伍,幻想著和高滔滔、向太后一樣能垂簾聽政。
趙佶這次沒慣她,1113年,派人逼迫她自殺了,這一年元符太后35歲,最終將性命作死在自己手中。
1126年,靖康元年,孟氏在瑤華宮默默居住了24年,從青春少女熬成了53歲的老太太。
正月,瑤華宮突發(fā)大火,孟氏只能暫居附近的延寧宮。延寧宮又突發(fā)大火,不能居住了。
因為沒人管,孟氏只能孤身出宮,往前相國寺前面,自己的侄子通直郎、軍器監(jiān)孟忠厚家中居住。
1127年,靖康二年,金兵攻占開封皇宮,按照皇宮中的名冊清點后妃人數(shù),凡有位號的嬪妃,都被抓走押送北方。孟氏是一個廢黜的皇后,不在名冊之中,加上又居住在皇宮外的民宅中,因此沒有引起金兵的關(guān)注,躲過一劫。
孟氏成為北宋皇室嬪妃中唯一的漏網(wǎng)之魚。
金兵走后,被立為傀儡皇帝的張邦昌怕秋后清算,將民宅中的孟氏迎回了皇宮,仍尊稱為元祐皇后,并請垂簾聽政。(《宋史》:“邦昌乃復(fù)上尊號元祐皇后,迎入禁中,垂簾聽政”)
趙構(gòu)即帝位后,孟氏主動撤簾不再聽政,并派人將玉璽、乘輿、服御等送去迎接趙構(gòu)回來做皇帝,趙構(gòu)十分感激,尊其為“元祐太后”,又因“元”字犯其祖父孟元名諱,再改為“隆祐太后”(《宋史》:“后聞康王在濟(jì),遣尚書左右丞馮澥、李回及兄子忠厚持書奉迎。命副都指揮使郭仲荀將所部扈衛(wèi),又命御營前軍統(tǒng)制張俊逆于道。尋降手書,播告天下。王至南京,后遣宗室士〈亻褭〉及內(nèi)侍邵成章奉圭寶、乘輿、服御迎,王即皇帝位,改元,后以是日撤簾,尊后為元祐太后。尚書省言,‘元’字犯后祖名,請易以所居宮名,遂稱隆祐太后”)。
1129年,苗傅、劉正彥發(fā)生兵變,趙構(gòu)被迫退位,傳位于3歲的皇子趙旉,孟氏又被迎來垂簾聽政,史稱苗劉兵變。
孟氏暗中派韓世忠老婆梁氏去求援,兵變結(jié)束后,主動撤簾退位,歸政趙構(gòu),得到趙構(gòu)的信任和尊重(《宋史》:“韓世忠妻梁氏在傅軍中,勝非以計脫之,太后召見,勉令世忠速來,以清巖陛。梁氏馳入世忠軍,諭太后意。世忠等遂引兵至,逆黨懼。朱勝非等誘以復(fù)辟,命王世修草狀進(jìn)呈。太后喜曰:‘吾責(zé)塞矣。’再以手札趣帝還宮,即欲撤簾。帝令勝非請?zhí)笠怀鲇睿嗣泛煛J侨眨匣侍笞鹛枴保?
因此,趙構(gòu)對孟氏如同自己的親生母親一樣尊敬和照顧,讓孟氏在晚年享受了無上的榮光和待遇(《宋史》:“帝事太后極孝,雖帷帳皆親視;或得時果,必先獻(xiàn)太后,然后敢嘗。宣教郎范燾與忠厚有憾,誣與太后密養(yǎng)欽宗子。帝曰:“朕于太后如母子,安得有此。“即治其罪。紹興五年春,患風(fēng)疾,帝旦暮不離左右,衣弗解帶者連夕”)。
1131年,孟氏去世,享年58歲。
這就是孟氏傳奇的一生。
孟氏一生謙虛謹(jǐn)慎不爭不搶,在和平時期無疑是吃虧的,所以其前半生的30余年,基本都是挫折與痛苦。
但在王朝崩潰,世道混亂之際,劉婕妤、蔡京、趙佶等人死得死亡得亡,反而不爭不搶的孟氏幸運地躲過了歷史的劫殺,成為時代的幸運兒。
在后半生的10余年中,她保持了一貫的清醒和謹(jǐn)慎,在張邦昌、苗傅等歷史事件中都能作出正確的決斷,這實屬不易。
這或許與她之前所受的苦難密不可分吧。
歷史還是公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