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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第1章 天秤魚

1864年7月26日,東北風吹得很緊,一艘華麗的游船開足了馬力,在北海峽[1]海面上航行。英國國旗在尾檣的斜桿上飄揚,大桅頂上掛著一個小藍幡,幡上有金線繡成的“E.G.”[2]兩個字母,字母上方還有個公爵冕形標記。這艘游船叫“鄧肯”號,屬愛德華·格里那凡爵士所有。爵士是英國貴族院蘇格蘭三十二元老之一,同時是全英馳名的皇家泰晤士河游船會最出色的會員。

格里那凡爵士和他年輕的妻子海倫夫人,以及他的一個表兄麥克·那布斯少校,都在這艘船上。

“鄧肯”號新近才造成,它駛到克萊德灣[3]外幾海里的地方試航,現(xiàn)在正要回格拉斯哥[4]。在已經(jīng)看到阿蘭島的時候,瞭望臺上的水手忽然報告:有一條大魚撲到船的后浪槽里來了。船長約翰·孟格爾立刻叫人把這事告訴格里那凡爵士。爵士帶著麥克·那布斯少校來到艉樓頂上,問船長那是一條什么魚。

“可真了不得,閣下!”孟格爾回答說,“我想那是老大的一條鯊魚。”

“這一帶海里會有鯊魚?!”爵士驚奇地問。

“毫無疑問的。”船長回答,“有一種鯊魚叫作‘天秤魚’[5],在任何海洋里、在任何緯度的地區(qū)都可以發(fā)現(xiàn),這就是那種鯊魚。除非我完全看錯了,否則我們現(xiàn)在碰到的就是那么一個壞家伙!如果閣下同意的話,只要格里那凡夫人高興觀看一種稀奇的釣魚法,我們很快就可以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覺得怎么樣,麥克·那布斯?”格里那凡問少校,“你贊成試一試嗎?”

“你愿意,我就贊成。”少校安閑地回答。

“而且,”孟格爾船長又說,“這種可怕的鯊魚殺不盡,我們抓住機會除掉一害吧。如果閣下高興的話,我們把它釣起來,既是一幕動人的景象,又是一個有益的善舉。”

“就這樣做吧。”格里那凡爵士說。

爵士叫人通知海倫夫人。海倫夫人也上到艉樓頂上來了,她十分樂意看看這幕動人的釣魚場景。

海面非常清明,鯊魚在海面上迅速地游來游去,大家看得清清楚楚。它忽而沉入水底,忽而飛躍前進,矯健驚人。孟格爾發(fā)出捕釣的命令。水手們把一條粗繩從右舷欄扔下海去,末端系著一個大鉤,鉤上穿著一塊厚臘肉。那鯊魚雖然還遠在五十碼[6]以外,卻已聞到那塊送給它殺饞的香餌了。它迅速地游近游船。大家看到它那灰黑色的雙鰭猛烈地打著波浪,尾巴保持著全身的平衡,沿著筆直的一條路線前進。它一面向前游,一面瞪著兩個突出的大眼睛,欲火仿佛在眼里燃燒著;翻身時,張開的兩頜顯出四排白牙。它的頭很寬,好像一把雙頭鐵錘安在一個長柄上。約翰·孟格爾不曾看錯,它果然是鯊魚中最貪饞的那一種,英國人叫它“天秤魚”,法國普羅旺斯省有人又叫它“猶太魚”。

“鄧肯”號上的乘客們和水手們都出神地看著鯊魚的動作。一會兒那家伙就游到鉤邊來了;它打了個滾,以便更容易吞鉤。那么大的一塊香餌一到它的粗喉嚨里就不見了。它立刻拖著纜索猛烈地一搖,被鉤上了。水手們趕快旋轉(zhuǎn)帆架末端的轆轤,把那怪物吊了上來。

鯊魚一看出了水,蹦得非常厲害。但是人們有法子制服它:又是一根繩子,末端打了個活結(jié),套住它的尾巴,叫它動彈不得了。不一會兒,它就從舷欄上被吊上船來,摔到甲板上。這時,一個水手悄悄地走近它,狠命地一斧頭把它那可怕的尾巴砍斷了。

釣魚的一幕結(jié)束了;那怪物沒有什么可怕的了;水手們的報仇心得到了滿足,但是好奇心還沒有得到滿足。是啊,任何船上都有這樣一個習慣:殺了鯊魚要在它肚子里仔細找一下。水手們知道鯊魚是什么都吃的,希望在它的肚子里找到一點兒意外的收獲。這種希望通常是不會落空的。

格里那凡夫人不愿參加這種腥臭的“搜索”,回艉樓去了。鯊魚還在喘息呢;它有十英尺長,六百多斤重。這樣的長度和重量一點兒也不稀奇;不過,天秤魚雖不是鯊魚中最大的一種,至少也算是最兇猛的一種。

不一會兒,那大魚被人們毫不客氣地用大斧頭剖開了肚子。只見魚鉤被它直吞到肚子里,除此之外,肚子卻是空空的。很明顯,那家伙很久沒有吃東西了。水手們沒精打采地正要把那殘骸扔下海,這時候鯊魚肚子里有個粗糙的東西把水手長的注意力吸引住了。

“呃!那是什么呀?”他叫起來。

“那個呀,”一個水手回答說,“那是一塊石頭,那家伙為了平衡身體吞下去的。”

“去你的吧!”另一個水手說,“那明明是個連環(huán)彈[7],打進了這壞蛋的肚子里,還沒來得及消化呢!”

“你們都別胡說,”大副湯姆·奧斯丁駁斥道,“你們沒發(fā)現(xiàn)這家伙是個酒鬼嗎?它喝了酒還不算,連瓶子都吞下去了。”

“什么?”格里那凡爵士也叫了起來,“鯊魚肚里有只瓶子嗎?”

“真是只瓶子,”水手長回答,“不過,很明顯,這瓶子不是從酒窖里拿出來的。”

“那么,奧斯丁,”格里那凡爵士又說,“你細心地把瓶子取出來,海上發(fā)現(xiàn)的瓶子常常是裝著寶貴的文件的。”

“你相信這事嗎?”麥克·那布斯少校問。

“我相信至少這是可能的事。”

“我并不想和你抬杠,”少校回答,“也許那瓶子里有個秘密呢!”

“一會兒我們就會知道啦!”格里那凡說,“怎么樣,奧斯丁?”

“瞧!”大副回答,指著他費了不少力氣才從鯊魚肚子里取出來的那個不成樣兒的東西。

“好,”格里那凡說,“叫人把那個難看的東西洗干凈,拿到艉樓里來。”

奧斯丁照辦了,他把這離奇的瓶子送到方廳里,放在桌子上。格里那凡爵士、麥克·那布斯少校、約翰·孟格爾船長都圍著桌子坐下。一般來說,女人總是有點好奇心的,海倫夫人當然也圍了上來。

在海上,小事都是被當作大事來看待的。有一陣子,大家一聲不響,眼巴巴地望著這只玻璃瓶子。這里面裝的是船只出事的線索呢,還是一個航海者閑得無聊寫了一封不相干的信丟到海浪里玩的呢?

為了知道其中的究竟,格里那凡立刻著手檢查瓶子。他十分小心在意——正如這種工作所要求的那樣——好像一個英國檢察官在偵查一個重大案件的案情。格里那凡這樣做是對的,因為從一件表面上看來似乎是無所謂的事中,往往會發(fā)現(xiàn)重要的線索。

在檢查瓶子內(nèi)部之前,先檢查外部。這只瓶子有個細頸,口部很堅實,還有一節(jié)生了銹的鐵絲;瓶身很厚,即使受到不同程度的壓力都不致破裂,一看就知道這是法國香檳省[8]制造的。阿依或埃佩爾奈[9]的賣酒商人常常拿這種瓶子敲擊椅檔子,椅檔子敲斷了,瓶子仍然沒有任何裂紋。這次發(fā)現(xiàn)的這只瓶子能夠經(jīng)過長期漂泊,不知被碰撞過多少次,還能完整無損,也就是因為它特別結(jié)實。

“是一只克里格酒莊的瓶子。”少校隨便說了一句。

正因為他是內(nèi)行,所以并沒有人對他的判斷提出異議。

“我親愛的少校,”海倫說,“如果我們不知道瓶子是從哪里來的,單知道是哪家酒莊出品的有什么用呢?”

“我們就會知道從哪里來的呀,我親愛的海倫,”格里那凡爵士說,“我們已經(jīng)可以肯定它是來自很遠的地方。你看,瓶外面巴著的這層凝固的雜質(zhì),可以說,在海水的浸漬下,都已經(jīng)變成礦石了!這瓶子在鉆進鯊魚肚子之前,就已經(jīng)在大洋里漂流很久了。”

“我不能不贊同你的看法,”少校回答說,“這只玻璃瓶子外面有這么厚一層雜質(zhì),可能是經(jīng)過了長途旅行。”

“它究竟是從哪里來的呢?”格里那凡夫人問。

“你等著呀,我親愛的海倫,等一等,研究這瓶子要耐心點。除非我完全推測錯了,要不然,我們所提出的問題,瓶子本身是會給我們答復的。”

格里那凡一面說著,一面刮去護著瓶口的那層堅硬的物質(zhì)。不一會兒,瓶塞子露出來了,但是已被海水侵蝕得很厲害。

“可惜啊!”格里那凡說,“即使瓶里有文件,一定也保存得不好了。”

“恐怕是的。”少校附和著。

“我還有個推測,”格里那凡又說,“即瓶口塞得不緊,丟到海里不久就沉下去了,幸而鯊魚吞到肚子里了,才把它送到‘鄧肯’號上來。”

“那是毫無疑問的。”約翰·孟格爾回答,“然而,如果我們是在大海里撈起它,知道撈獲地方的經(jīng)緯度,那就更好了。因為,我們只要研究氣流和海流的方向,就可以知道它漂泊的路程;現(xiàn)在它是由這種慣好逆風逆流的鯊魚送到我們手里來的,我們就無法計算了。”

“我們看看再說吧。”格里那凡回答。

他十分仔細地拔開瓶塞,頓時一股咸味充滿了艉樓。

“怎么樣?”海倫夫人問,帶著女人慣有的急性子。

“是的!”格里那凡說,“我沒有猜錯!里面是有文件!”

“文件,是文件呀!”海倫夫人叫起來。

“不過,”格里那凡回答說,“大概因為潮氣侵蝕得很厲害,都沾在瓶子上了,拿也拿不出來。”

“把瓶子打破吧。”麥克·那布斯說。

“我倒不想把瓶子弄破。”格里那凡反駁道。

“我也希望如此。”少校跟著轉(zhuǎn)了話。

“自然是不打破瓶子好,”海倫夫人說,“但是瓶里的東西比瓶子更重要呀,只好犧牲瓶子了。”

“閣下只要把瓶頸敲掉,”約翰·孟格爾建議說,“文件就可以完整地抽出來了。”

“就這樣做吧,我親愛的愛德華!”海倫夫人叫道。

事實上也很難有別的辦法;所以,格里那凡爵士雖然舍不得,也只有下決心把那寶貴瓶子的頸部敲斷。因為外面的一層雜質(zhì)已經(jīng)硬得和花崗巖一樣,非用鐵錘不可。不一會兒,瓶頸的碎片落到桌子上,人們立即看見幾塊紙粘在一起。格里那凡小心地把那些紙頭抽出來,一張一張地揭開,攤在桌上。這時海倫夫人、少校和船長都擠到他的身邊。


[1] 在北愛爾蘭與蘇格蘭之間。

[2] E.G.,即船主姓名Edward Glenarvan(愛德華·格里那凡)這兩個詞的首字母。

[3] 在蘇格蘭西。

[4] 蘇格蘭城市和商港,在克萊德灣上。

[5] “天秤魚”是英國水手給它的名稱,因為它的頭像天秤,更準確地說,像個雙頭鐵錘。因此,在法國也稱之為“錘頭鯊”。中文名為“雙髻鮫”。

[6] 英美制長度單位,1碼等于3英尺,合0.9144米。

[7] 從前的一種炮彈,用鐵鏈連著,雙雙打出,以便斬斷敵船的桅桿。

[8] 在法國東北部,香檳酒的產(chǎn)地。

[9] 阿依和埃佩爾奈都在香檳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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