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命運嗎?
似乎有人問過白靈煙,而她也問過別人,可是答案是什么,沒有人知道。
調令上沒有找到高長風的名字,但她卻從未懷疑過,至少在當時,她這樣覺得。
她曾問高長風,為什么不能用陰令的權限去懲罰,去報復過去欺凌過她的人。高長風說,如果這樣做了,權限絕對會失去公正。
“可是……”她委屈不解,如果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如果這一切都是合理的發生,那么除非她在某一個時刻是一個惡人才對。高長風再次說道:“我們,只解渡生死,凡間的事情,會有人處理好。”
“人?”白靈煙撅嘴,心里卻在想,是像她或高長風那樣的人嗎?可她跟高長風還能稱之為人嗎,見他不語,她又忍不住追問。
“可是,處理不好呢…”她倔強了起來。
高長風嘆了口氣:“你想地太多了…”他頓了頓,仿佛在思考,但終究沒有給出她要的答案,他說:“做好自己就好……”
這個答案是令她失望。她那一刻覺得,人間,還有意義嗎?
高長風說,今天夜里會帶她去司命府里,正式接觸本職。他遞給她一塊木盒,她見過,在桃止山的時候,高長風的腰里別著它。打開,里面整整齊齊列著一根根豎香。
“是羅浮山的尋木,你在子時點上入睡。”高長風耐心的向她說明。他沒有往下解釋,但她知道,一定會招來高長風與她相見。
入夜。
高長風在前面不緊不慢地走著,白靈煙雙手捧著香爐,靜靜地跟在他的衣角后面,生怕落單。
高長風嘆道:“尋香是太初之精,通二十八天,你點上安置就好,不用特意帶過來的。”
這么好的東西,她抱地更緊了…
“高長風。”她小聲囁嚅。
“嗯?”高長風停下腳步。
她望了望兩邊滔天翻滾的黑水,孤零零一望無際的吊橋。不遠處,漆黑一片的山脈矗立著,隱約可見一絲燈火。
她感到一股陣陣的害怕。
“不要看下面。”高長風說,他繼續往前。
她緊緊跟了上去,揪住高長風的衣角,
“我們到了。”高長風領著她,終于走到吊橋盡頭。
接引的鬼衛在府邸外排成儀仗式。
大殿燭火通明,鴉雀無聲。
四周俞發朦朧…
“你記住了。”高長風道:“在這里不要待超過四個時辰。”
“超過了會怎么樣呢?”
“你第二天會上課遲到。”高長風淡淡地回答。
白靈煙本以為,她的辦公府邸應該會很大,就像古裝劇中朝廷命官的府衙一般,前臺后院,氣勢恢宏。
然而,氣勢恢宏,遠看逼人的府邸,僅僅是一間淺白色調的小平屋子,坐落在孤零零的山脈之中,屋后面什么也沒有。除了門口三四個上班打卡的鬼衛。
內部的環境更是跟現實中辦公室寫字樓沒有差異,一臺電腦,一間書案,然后什么都沒了。
原來,不僅僅是上面的世界變了時代。她嘆氣。這份工作有薪水嗎?她很想知道。
在高長風的授意下。白靈煙打開電腦,桌面上只有一個辦公圖標,點進去后,跳出一個郵件對話框。里面瞬間不停地往外吐郵件,她等了大概半個多小時,郵件還是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她震驚地看著高長風。高長風表示,大部分其實可以不用回復,都是無用訊息。
她隨便點開一個郵件,內容如下:
“冀縣城曹,茲有張人鳳中陰難滿,托生人道。于壬辰年甲子月已丁時發往王家村二組王天海府,請知悉。”落款是南斗天樞府。
很明顯,這是一份告知投胎的郵件。“我們管這個嗎?”她不解地問高長風。“知曉就行了,這些都是已經經辦過了。”高長風說。
“托生人道,何其艱難,何況。”高長風頓了頓,說:“莫說人間不愿生育,愿意下界的天人,也已經不多了。”
“下界的天人?”她好奇問道:“這樣做的意義是什么呢?”
高長風道:“沒有意義。”
白靈煙愣住:“沒有意義,為何還要來這凄苦的人間。”
高長風道:“生死輪回,從來如此。”
原來神仙也會死的,她不由心生感慨。
點開下一份郵件:“冀縣司命,甲辰年戊辰月間,李家莊巫行云未有文書,私入羅酆山,請詳查核實。”落款,恬昭罪氣天宮。
“這啥意思?”
高長風解釋:“這是凡人走陰,天宮沒有收到文書,派人問責了。”
“走陰我倒是聽說過,還要文書請示嗎?”
高長風繼續說道:“要請示的,不然人人都能亂闖地府,會擾亂陰陽秩序。”
她睜著雙眼,問高長風:“那我們應該怎么辦,派人去查嗎?”
高長風道:“不用查,是當地的走陰人,以此謀生。”
“那上面怎么會不知道?”余又不解。
高長風道:“這里已經很久沒有委派城隍司命了,既往的請示文書全部滯留在這里,所以天宮不知情。”說罷高長風走到門口,跟其中一個鬼衛說了幾句。
不一會兒,那個鬼衛便抱著一個大箱子進來,高長風說道,這里面全部是這些年積壓的訃告,文書,祭文等,但是都已經超過上報期限了。
白靈煙瞬間倒地。所以她是來背鍋的嗎?
總覺得好像掉到了什么坑里。
繼續看下一個郵件。
“冀縣城曹,因人曹學區改造,廟占歲位,人曹何氏集團將于乙亥年初動工拆除你部廟宇,新舍待另行重置,如有異議,請于三日內上訴,逾期不予受理。”落款土府司。
好家伙,怪不得府邸這么寒酸,原來豪宅被強拆了。
“乙亥年,那不好幾年前嘛?”她看著高長風。
他靜靜地點頭。
心中默默哀嘆,這也沒給她上訴的時間啊…
剩下的郵件幾乎都是類似,某某誰將要投胎,某某村將要死幾口人,某田地今年欠收,甚至還有告知某日天氣如何,注意預防。
她用了兩個時辰閱盡。
一直讀到最后一件郵件。“冀縣城曹,人曹要犯傅青云,近期逃至蒼云莊,請配合緝捕。”落款是桃止山查察司。
照理說,她應當不止高長風一個副手。而她,也應該不僅僅是每日收發郵件的工作。
高長風表示,她確實是有內勤助理,但需要等鬼神門回來。
“鬼神門,是她的另一個副手嗎?”余問道。
“算是吧。”高長風回道。
卯時。
她在回去的路上,遇見了一個孩子,起初高長風跟她都以為是嬰靈,然而這是一個約十五歲左右的少年,跟她差不多大。
他蜷縮在一間枯橋洞內,冷風激蕩,將他頭發吹開,是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孩。
“是孤魂野鬼嗎?”她問高長風。
高長風點頭。
“我們應該做什么?”
“不需要去做什么。”高長風淡淡回應。
白靈煙驚訝:“為什么,我們不是守土神祇嗎?”
高長風道:“會有最近的鬼衛巡邏到此,然后帶走。”
“帶去哪里?”她追問。
高長風道:“去該去的地方。”
“那是哪里?”她刨根問底。
高長風無奈嘆息,道:“我也不知道,至少要先定罪入獄,然后入輪回司,但那不是我們該去了解的。”
“他有罪嗎?”她問。
高長風道:“每個人都有罪。”
她走到那個男孩身邊,男孩似乎被驚了,臉色蒼白,神色張惶地看著她。
僅一個照會,她仿佛覺得,那惶恐無助的眼神,跟曾經的她何其相似。
高長風道:“我們得離開了。”
尋香即將燃盡。
第二天早上一醒來,腦仁感覺特別沉重。
早讀過后,課余時間,她掏出手機閑逛,熱搜上悄悄浮出近日新聞,其中一條,居然是來自本校的。
白靈煙心中一抽,指尖顫抖,再也讀不下去,想起了與高長風的對答。
她嘆了口氣。
窗外的大雁排成一列。
在校生涯極其枯燥,有人在叛離期,有人在青春期,她的生活如一潭死水,沒有動靜波折。
那個林白衣,可惜了。她呆呆地望著窗外。球場上,一堆跟他差不多同齡的男孩揮舞著汗水。
她漸漸恍惚起來。
“你今天來早了。”高長風說。
他這么說,是因為還沒到子時嗎?
“高長風。”她原本想問些什么,話到嘴邊,卻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什么,杵在原地。
林白衣的消息被學校強壓了下去,但仍在校內小范圍摸摸傳開,私下部分有竊竊私語,討論林白衣的鬼魂仍在某處飄蕩,有人議論學校里有人刻意在為林白衣招魂,高中,確是追求恐懼與刺激的年齡。為了證明,有人拍出了白靈煙寢室附近地上的一小沫香灰照片發到群里,白靈煙一眼認出了是她前夜里偷偷點燃的尋木燃料,她當然不能承認,因著偷懶未能帶出校園,只是悄悄丟在附近垃圾堆里,成了眾人恐懼招魂的導火索。
她有時候在想,有沒有可能她自己人格分裂了,高長風,陰令,這兩夜的離奇發生,會不會都是精神刺激導致的幻覺,她決定去找個周末去看看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