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靈煙向來沒有寫日記的習慣。今天寫下來，只是為了有個念想，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這世上，還有她的記憶。

自成為陰令之后，白靈煙的身體便一直不大好，不僅身體乏累，記憶下降，連前些年的事情都不大記得了，高長風提醒她應該記下來，這樣對以后多少會有些幫助，他說得對，她記下了。

從什么時候開始說起呢？

靈煙是祖父給起的名字，起的好，卻是不像她，至少在她自己對著鏡子看來，既不靈動，也不如煙。

白靈煙在高一的寢室某夜夢中接到的調令，她只當自己壓力太大了，大約做了噩夢。只是她未能發覺，這噩夢，將從此伴她一生。她在夢中不受自控，渾渾噩噩按照調令的指示去往陰山赴會，也是在那次的陰庭集會認識了高長風，當時還沒有修建載具，所有司命們每逢庭會，只能帶著地圖漫山遍野的跑，失蹤迷路也是在所難免。一次上百人的大會，最后入場的不足一半。高長風后來每次提起，都覺得那是相當有趣的事情。

于是，在一座桃花遍地的山下，白靈煙遇見了高長風，他身著一套清灰色長衫，長發批散著，腰間別著一塊木盒，風塵仆仆，看不清年齡，似乎介于二十與三十之間。白靈煙以為他是同她一樣迷路的陰令，殊不知高長風已經認出了白靈煙。“你好，我……”她扭扭捏捏，一個十六出頭的同時外加社恐的小丫頭，第一次在山里同陌生人打招呼問路，心里爬滿了緊張。

“你走錯方向了，白小姐。”高長風甫一開口，聲音如沐春風，他看著她既驚訝又呆滯的模樣，忍不住輕輕笑了。

“你，怎么會認識我？”她回過神，神色無比驚訝，暗暗提緊了戒備。

“往年桃止山迷路的司命都不少，但都不會跑到這背后的鐵圍山來，你算是第一個。”高長風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用淡淡的語氣，末了補充一句：“運氣還真不錯。”

白靈煙“噢。”了一聲低下頭，打開地圖，仔細參照辨認一下，好像確實是弄錯了，走了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可是…”她抬頭，還是忍不住想提問。他的身份，以及，如何一眼認出她的。

“你應該往桃花最盛的地方走，從東邊后山腰的洞府里穿過去。”他沒有回答她問題。只是說道，“不著急，我會在這里等你。”

他沒有再說話，而是向著陽光，似乎被光中塵埃吸引，整個人氤氳在模糊之中。

整個庭會，不能說相當無聊，多數新任的司命跟隨同的判官、主簿等，都攜帶了各自省市里的卷宗，在庭會上，逐一定性，他們之中，有在人間任職律師或醫生的，也有因公殉職的警務，更有像她一樣還在就學的學生，但她畢竟不是學法律的，她甚至才只是上高一，不明白是誰挑中了她，又為什么挑了她。

高長風果然還在那里等她，他靜靜地站著，好像在等待著提問。“你叫什么名字…”白靈煙小心地問他。

“高長風。”他回答，又補充道：“你今后的副手。”

白靈煙曾在某個自戀的時刻以為，像她這么端莊淑慧儒雅隨和的小女子，身后總該有無數追求者，追捧者才對，高長風的出現，讓她萌生了一種桃運即至的錯覺，掩蓋了現實中的卑微。

可是事實上她弄錯了，這不是命運的開端，而是命運的終止，她的一切，從此定格在了這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