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莉，你還不舒服嗎？”

她眨了眨眼，從發呆中清醒過來。薩曼莎坐在對面，灰色的眼睛里滿是擔憂。她齊肩的黑發整齊地扎成馬尾辮，雖然幾縷仍然勾勒著她的臉。她正在一本小本子上寫著什么，她的右手放在空白的紙上，焦急地看著凱里。

“在過去的十五分鐘里，你一直盯著火堆，”薩曼莎告訴她，稍微移動一下，轉動手中的鋼筆。“而且你以前在森林里表現得很奇怪。”

“我很好，”凱里撒謊，盡管她的頭仍然因為那天下午的發現而旋轉。在她和里根回到圣所后，他回到了他的房間，從那以后她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凱里回來時曾試圖假裝一切正常，但顯然效果不佳。

“你應該去睡覺，”薩曼莎說。“這是漫長的一天，已經過了午夜。你不必每天晚上熬夜，你知道的。”

“你也沒有，”凱里指出。“可是你總是保持清醒。”

他們離開工業村已經快一個半月了。在過去的兩周里，她和薩曼莎一直熬夜到凌晨。

我們從不談論它，但我們都知道我們為什么要等待。珍妮爾和其他人現在應該已經回來了。我希望他們能快點。我知道他可能已經死了，但我需要確定。但是，如果他們花了這么長時間，也許他們都是......

薩曼莎聳聳肩，將一縷散亂的頭發捋到耳后。她開始在書中勾勒一些東西。“我必須完成這個。”

“這是什么？”凱里問道，凝視著她的肩膀。薩曼莎正在畫一幅叛軍訓練的畫面，展示某種動作。

“這是給珍妮爾的，”她解釋道。“我正在寫日記，記錄自從她離開后我教給新兵的東西。她走了，我負責，所以......”

“有什么不擅長的嗎？”凱莉問道，看著薩曼莎繼續畫畫，她有些惱怒，有些好笑。這幅畫非常詳細和逼真，比凱里或任何其他正常人所能做的都要好得多。“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戰斗，你很聰明，你很漂亮，你可以畫畫......你到底是真的嗎？”

薩曼莎翻了個白眼。“我當然是真的。”

她停頓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黑暗。“而且我在某些事情上很糟糕。我不擅長交朋友。”

她把鋼筆用力地壓在紙上，以至于它撕裂了。凱里看著，有些愧疚。

“你現在有朋友了，”她尷尬地說。

薩曼莎暗暗一笑。“是的，我愿意。我花了二十三年的時間才交到朋友，這絕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凱莉不知道該說什么，所以她只是呆呆地盯著她。最終薩曼莎笑了，搖了搖頭。

“對不起，”她平靜地說。“我只是...我很擔心。他們現在應該回來了。”

凱里點了點頭。“我——我知道。”

在某種程度上，凱里幾乎不希望他們回來。當他們離開時，她可以希望256還活著，但如果他們回來而他不在那里......我什至不想考慮它。

外面突然傳來的聲音分散了他們兩人的注意力。薩曼莎立刻行動起來，幾乎是一氣呵成地放下書，拔劍。她慢慢走向門，灰色的眼睛瞇了起來，在門上嘎嘎作響，顯然是想把門打開。

難道是他們？凱里也站了起來，拿出了腰帶上的小匕首。當門打開時，她的心開始加速。

“珍妮爾，”薩曼莎說，把劍鞘起來。她急忙走過去，抱住了紅發女人，她跨進了門口。“我為我說的話感到抱歉...”

珍妮爾張開嘴想回答，但凱莉沒有聽到。她忙著盯著門口，珍妮爾的同伴進了屋。

他比凱里上次見到他時瘦了很多，但那個穿著對他來說太大的外套的黑發小男孩毫無疑問是256歲。她放下刀跑過去，摟著他差點把他撞倒。

“你還活著，”她說，她的聲音破碎了。他感到非常虛弱，她害怕如果她抱得太緊，他會折斷。

“我想我是，”256說，他的聲音略顯低沉。起初他很緊張，但最終他伸出手摟著她，拍拍她的背。她笑了，在她的熱情中幾乎把他從腳上抬起來。

“很高興見到你，凱里，”當他們分開時他說。他給了她一個小小的微笑。她心底的疑惑告訴凱里有些不對勁，但她太興奮了，不在乎。

“馬文告訴我你肯定會死，”她說，當她轉過身來給醫生一個想法時，她仍然咧嘴笑著。然而，他卻不見蹤影。她瞥了一眼珍妮爾、薩曼莎和托馬斯。薩曼莎正對他的右臂大驚小怪，而珍妮爾站在他們旁邊，但他把胳膊拉開，當他看到凱里的樣子時，他對她笑了笑。

他說：“怎么了？”

“馬文在哪里？”她問，仍然環顧四周。當她看到托馬斯和珍妮爾臉上的表情時，她的情緒瞬間下降。

“他死了，凱里，”托馬斯平靜地說。在他旁邊，珍妮爾握緊了拳頭，她的眼睛里充滿了淚水。她匆匆走出房間，跑上樓。

“怎么了？”薩曼莎盯著珍妮爾問道。

“天賦者在我們離開村莊之前找到了我們，”他說，吞咽著。“他們殺了他。珍妮爾，她——顯然，她對此很糾結。我試著和她說話，但我認為這沒有幫助。”

凱里不知道該作何感想。她和馬文從未親密過，但他們一直相處得很好。她覺得這不是真的，過一會兒他就會走進門，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她轉回256。然而，他并沒有注意她，而是他的目光盯著薩曼莎。

“你是誰？”他問，深棕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薩曼莎看起來很驚訝他和她說話了。

“我是薩曼莎，”她說，猶豫不決。“我是托馬斯的妹妹。你是誰？”

他等了一會兒才回答。“我的號碼是256。很高興認識你。”

“還有你。”她向他微微點了點頭。256對她笑了笑作為回報，但他的眉毛微微打結，他盯著她，臉上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薩曼莎直直地盯著后方，灰色的眼睛瞇了起來，雙臂交叉。最終，他移開了視線，看起來比凱里見過的還要困惑。

“怎么了？”她問，微微一笑。

“N——沒什么，”他喃喃自語。“我——我只是想...沒關系，我一定弄錯了。”

他清了清嗓子，把黑發從眼睛上推開。凱里想知道她是否應該告訴他，但隨后她很好奇，看看他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弄清楚。

“要不要我帶你去看一個空房間？”凱里問道，認為后者太有趣了，不能錯過。“我是說...你一定累了。”

他點了點頭。“是的，謝謝。那就太好了。”

他為什么說話像我們彼此不認識一樣？

“好吧，”凱里喃喃自語，決定這一定只是她的想象，她領著他走向樓梯。然而，當她領著他穿過走廊時，他沒有對她說一句話，最終在其中一個備用房間外停了下來。

“這個應該是空的，”她急忙說。“有——現在我們這么多人，幾乎用完了空間......很快我們將不得不開始加倍。不久之后，我們可能需要自己的基地，以及一些東西......這個只是暫時的，還有另一個，呃...在大樓另一邊經營的業務——”

“謝謝你給我看，”他說，打斷了她的漫談。256大步走了進去，但凱里在他關上門之前抓住了他的肩膀。他回頭看了她一眼，深棕色的眼睛里有一種奇怪的神情。

“256......”她咬著嘴唇說。“我真的很想你。”

他微微一笑。“我——謝謝你，凱里。這意味著很多。”

她咧嘴一笑，獲得了一點信心。“那你過得怎么樣？我的意思是，你離開了天才。這確實改變了生活。

256緊閉著眼睛，點了點頭。“我...是的。我離開了他們。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寧愿不談論它。”

“當然，”凱里喃喃自語，低聲咒罵著。我早該知道他不想談論這件事......但我想談談它。我想知道一切。我希望他能向我敞開心扉，但是...也許我應該再給他一些——

256突然擁抱了她，打斷了她的思緒鏈。

“我也想你，”他說。“我早該這么說的。但是我——我累了，我現在只想睡覺。”

“當然，”凱里在放開她時迅速說。“別讓我——”

但在她道歉之前，他當著她的面關上了門。凱莉眨了眨眼，心沉了一下。

我做錯了什么嗎？

珍妮爾跑上樓梯回到她的房間，在她身后關上了門。在他們回到妓院的路上，要控制她的悲傷已經夠困難的了，但現在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獨處。每次她閉上眼睛，哪怕只是一眨眼，她都看到馬文死去。

她在腦海中如此生動地想象著這一切，幾乎就像她曾經在那里一樣，盡管她當然如此粗心大意地離開他，這也許就是他當初死去的原因。當馬文拒絕讓他上樓時，她看到天才男人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推到那所小房子的走廊里，把他掐死。她想象他可能已經看到她在遠處戰斗，但無論他多么希望，在腦海中呼喚她，她都不會四處尋找救他。

他死了，是我的錯...我殺了他。如果我沒有——我知道他打不過！

珍妮爾直到他離開才意識到她有多依賴他。每當她不確定時，他總是要么同意她，要么輕輕地把她推向正確的方向。我多次依賴他的建議...但在我遇到他之前，我從來沒有費心問過他任何關于他的生活。

她知道他在十五歲之前一直是議會的仆人，但之后呢？盡管她知道他可以在某個地方有妻子和孩子，盡管她對此表示懷疑。他肯定會在某個時候提到它，但她意識到她真的不知道。

難道他只是從一個村莊流浪到另一個村莊，改名并充當鎮上的醫生嗎？他曾經幫助過任何其他反叛組織嗎？我不知道。

珍妮爾咽回了眼淚，希望自己不要再哭了。她知道馬文不會希望她如此沮喪，以至于她再次在悲傷中迷失了自己。畢竟，上次是他讓她重新站起來。

他對我有信心...即使在我殺死了艾瑪、詹姆斯和其他人之后，他仍然認為我是一個足夠好的領導者。我不認為他是對的，但我不能讓他失望。

但現在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害怕他錯了。如果她不能阻止她的朋友死去，她怎么能帶領他們去革命？

我想我只需要繼續努力...我現在不能放棄，即使我不確定。然后他的犧牲——以及詹姆斯和艾瑪以及所有其他死去的人——就不會白費了。

不過，她知道這很困難。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依賴他的建議了......她必須試著更好地相信自己的決定，因為她不再讓他同意她了。

我必須堅強...我必須假裝什么都沒錯。其他人看不出我有多難過。

最終，她設法睡了大約一兩個小時，在黎明前醒來。她匆匆下樓去廚房，決心表現得像什么都沒發生。

令她驚訝的是，里根正坐在桌子旁，吃著一碗粥。他盯著食物，臉上帶著緊張的表情，但當他看到她時，他咧嘴一笑，手里拿著勺子站起來。

“珍妮爾——”

她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說完之前吻了他。里根放下勺子，摟著她的背，把她拉近他身邊。

“很高興見到你，”當她放開他時，她氣喘吁吁地說。

他清了清嗓子，臉頰微微泛紅。“薩曼莎昨晚來看過我，告訴我你回來了，但我想你可能想睡覺，所以......”

他咽了咽口水，避開她的目光。“她還告訴我關于馬文的事情。珍妮爾，我很抱歉。”

她笑了，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很勇敢，盡管她仍然想哭。“沒關系。我的意思是，不是，但是...他不希望我太沮喪。”

里根看起來并不相信。

“那么發生了什么事？”她問，試圖再次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山姆跟你說了什么？”

珍妮爾眨了眨眼。“等等...你現在在山姆的條件下？這是什么時候發生的？”

里根聳了聳肩。“我幫她做了一些事情，僅此而已。”

“什么？”珍妮爾疑惑地問道。“我是說...她鄙視你，里根。你做了什么讓她喜歡你，說真的？你確定你沒有秘密地擁有改變人們想法的力量嗎？”

盡管她的意思是開玩笑，但她發誓她看到他退縮了一會兒。然而，事情一發生，他就笑了，咧嘴一笑。“那不是很好。也許這只是我的魅力。”

珍妮爾輕推他的肚子，笑著說。“我懷疑。”

里根笑了笑，但眼神很快就變得鄭重起來。“真的，她正在處理一些事情，而我是唯一一個弄清楚問題所在的人。所以我幫助了她。”

珍妮爾想知道這是什么，為什么她沒有注意到。山姆是我最好的朋友...為什么里根注意到了，而我沒有？我想即使現在發生了這一切，她仍然不會向我敞開心扉......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她又問。“自從她回來后，我就沒有和山姆說過話。我——我昨晚很不高興，所以......”

她的眼睛里又充滿了淚水，但她吞了下去，強行把它們塞進了喉嚨里。她從他的臉上可以看出，無論它是什么，它都很重要，所以她必須成為一個強有力的領導者，并根據它做出最好的決定。這就是他希望我做的。

“大約三周前，山姆和凱里去這個村莊獲取補給，”里根開始說。“當他們在那里時，他們遇到了兩個自稱來自異世界的人。”

“等等，什么？”珍妮爾眨著眼睛說。這絕對不是我所期望的。

“他們說他們來自一個叫Zeia的國家，他們來這里是為了尋找地球的禮物。他們可以創造的鉆石在他們來自哪里是有價值的。”無論如何，凱里說服他們，“如果他們幫助我們完成任務，我們會幫助他們找到一個人。”

“他們值得信賴嗎？”她問。

里根聳了聳肩。“我不知道。他們似乎非常...嗯，等你見到他們就明白了。”

她點了點頭。“好的。我們現在走吧。他們在哪里？”

“他們可能正在睡覺，我想，”他笑著說。“大多數人都在這個時候。此外，當你遇到他們時，你可能應該讓山姆和你一起去。她是你的副手，不是嗎？”

珍妮爾考慮過這一點。“是的，你是對的。那我就等她。”

“好。”里根轉過身，拿起勺子，回到他吃了一半的那小碗粥上。珍妮爾并不覺得餓，所以她坐在他旁邊，等他吃飯。沒過多久，他就吃完了，把勺子放進了碗里。

“你過得怎么樣，無論如何？”她問，拍拍他的胳膊。

他像往常一樣微笑，吻了吻她的額頭。“好，我沒什么事。”

有那么一瞬間，他看起來很沮喪，但很快就被他一貫的快樂表情所取代。

“你還好嗎？”她試探性地問。

“我很好，”他說，他的聲音出奇地高。“只是——珍妮爾，你會怎么做...”

他咽了咽口水，搖了搖頭。“沒什么，真的，我很好。”

“你可以-你可以告訴我，你知道，”珍妮爾說，坐直了身子，直視著他的眼睛。“我知道有事...我會努力成為一個好的傾聽者。”

她頓了頓。“我——我知道有一個你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的秘密是什么感覺......你可以告訴我，我保證。”

他突然咧嘴一笑，嘴唇張開，用力抿了抿。“真的什么都沒有。我沒有任何秘密。”

里根突然站起來，抓起他的碗。“我還是應該去，我很高興你回來了。”

他匆匆離開。珍妮爾嘆了口氣，低頭躺在桌子上。

我能做什么？里根和薩曼莎都在瞞著我......我知道這不關我的事，但我希望他們能足夠信任我來告訴我。

她的思緒再次轉向馬文。她希望她能問他該怎么做，關于她的兩個朋友和他們缺乏信任，以及據說來自其他世界的兩個人。

沒有他的指導，我真的能領導這場革命嗎？我想我將不得不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