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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可以看見你,

以我不完美的視角,

看見如此特別的你。


如果我們可以真實地在靈魂層面相遇,

整個世界都會因為這份緣分而狂喜……

chapter 1
看見如此特別的你

余光強迫癥

她的目光令我全身發(fā)冷,越來越多的冷汗?jié)B了出來,我的衣服都濕了,冰涼地貼在皮膚上。現(xiàn)在不只是她,我用眼睛的余光看著他們,我沒有辦法從他們身上挪開我的目光……

——來訪者:錢宇(化名)

我坐在人群中間,緊盯著自己面前的試卷,因為要控制住自己想要強烈回頭的想法,整個頭和肩頸都處于僵直的狀態(tài),我甚至能夠感受到脖頸后的血管變粗變脹,突突跳著,好像就要爆炸了。可就算不回頭,我也能感覺到她用詫異的目光看我,像是在看一個怪物。我知道她看我是因為她覺得我行為怪異,她知道我在控制不住地用余光瞥她,哪怕我其實并沒有回頭。

她的目光令我全身發(fā)冷,越來越多的冷汗?jié)B了出來,我的衣服都濕了,冰涼地貼在皮膚上。現(xiàn)在不只是她,我用眼睛的余光看著他們,我沒有辦法從他們身上挪開我的目光。而他們那種像看怪物一樣的目光灼傷了我,讓我覺得脖頸后的血管更加脹痛,我心慌,想要嘔吐,一陣眩暈,我難受得幾乎要暈過去。

鈴響了,考試結(jié)束了。周圍的人喧嘩爭論。我呆呆地坐在座位上,汗流浹背。我面前的試卷一片空白,我一個字都沒寫出來。

以上文字是錢宇分享給我的一段日記內(nèi)容。他是一位高三的學生,那一天學校月考,他一個字都沒寫,交了白卷。父親很生氣,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到了晚間他寫下了這些文字,嘗試整理自己的情緒,但最終他并沒有把這些文字拿給父親看。

“他不會理解的,我拿給他看也沒用。”錢宇說,“我只是跟他說,我得了余光強迫癥,需要做心理咨詢。”

這是一個十七歲的大男孩,說是男孩,但他個子很高,身體也很壯實,唇邊長出了細小黑色的胡子絨毛,喉結(jié)突出,額頭上長著好幾個紅色的青春痘,看起來像是一個成年人。

我點了點頭:“看起來,你已經(jīng)查過一些資料了。”

“是的,本來我對心理學也很感興趣。”

“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有余光強迫癥的?”

“三年前,中考那年。可能是因為壓力大吧,我覺得自己開始特別在意別人的目光,也會控制不住自己用余光觀察別人。”

錢宇神情專注地看著我。和他對視的時候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但很快我反應(yīng)過來,在我們的對視中,他只是面對著我,卻并沒有真的在看我。他的眼睛空洞無物,完全不聚焦。他也許是看著我的旁邊,看著我的身后,但唯獨沒有看我。他強迫自己正對著我,偽裝出在看著我的樣子。

我試探性地問道:“現(xiàn)在也是嗎?我注意到你看著我,但眼睛并沒有聚焦。”

他回答得很快:“沒有啊老師,我在看你。”

然后他的眼珠動了,努力想要聚攏視線。但很快他就放棄了并垂下了頭,在他的臉上浮現(xiàn)出內(nèi)疚的神情。

“不一定要看著我才是禮貌。我之所以問你,是因為我想了解你現(xiàn)在的視覺情況。”我溫和地向他解釋道。

余光強迫癥,也叫余光恐懼癥。

在正常情況下,普通人對自己的視線和余光是不在意的,基本處于一種無意識的狀態(tài)。而飽受余光強迫癥困擾的人,他們對自己的目光很在意,在面對某人或者某物時,總覺得自己控制不住要同時看著旁邊的人和物,無法自由地移動和放置自己的目光。同時也認為別人能夠感受得到自己的余光,好像自己影響到了別人,并引起別人的厭煩和排斥。

余光強迫癥產(chǎn)生的原因很可能會有多種,比如成長的傷痛,遭受過心靈的創(chuàng)傷,生活里的某些變故,等等。

像錢宇,他因何患上這個病癥,具體原因還需要考量。他自己解釋是因為壓力。確實,壓力、焦慮都會導(dǎo)致余光強迫癥加重,重點班、尖子生、高三、每月一考,雖然可以想象錢宇所承受的壓力,但我總覺得沒有那么簡單。

錢宇的父親對他期待極高,完全不能接受他患上余光強迫癥的事實。

“什么余光強迫癥!他自己上網(wǎng)胡亂查資料。什么不受控制地想要看后面的人!怎么會不受控制呢?他跟我說別人也老看他。我就跟他說,誰有那個精力老看你?高三了,大家不都忙著刷題?”父親明顯是壓抑了很久,因為情緒激動,臉憋得通紅。但他還是顧及錢宇的感受,說這番話時,他不時地瞟著緊閉的房門,壓低了嗓音,不想讓另一個房間的錢宇聽到。

但是對自己的懷疑就算父親不說,錢宇也是能感受得到的。他不愿意把日記給父親看,就是因為他清楚地知道,父親不想承認他生病了。

“您的意思是,他這個余光強迫癥是裝的?”我直接問道。

父親哼了一聲,沒有直接回答。他緩和了一下語氣,說道:“也不能說是裝的吧,但肯定是夸張了。我認為他的主要問題是不想去學校,他說坐在教室里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老師,馬上就高考了,他不急我急。他這么大了,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老師,你給他做做工作,讓他好好去上學,馬上就高考了,以他原來的成績,考一個好大學一點問題都沒有!”

“您認為他為什么不想去學校?”

“壓力大唄。”父親脫口而出。

我沉吟了一會兒,接著問道:“我剛聽您說,這么大的孩子,打也打不了啦,您曾經(jīng)打過他嗎?”

父親有些許遲疑,但很快調(diào)整了表情:“哪家孩子沒有被打過?尤其是男孩子。像我自己不也是被打大的,我不覺得這是個大問題。何況,我已經(jīng)三年沒有打過他了。”

等等,三年?

前面我問過錢宇,他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有余光強迫癥的,他的回答就是三年前。這中間有聯(lián)系嗎?

我接著問道:“我聽到您說三年沒有打他了,也就是說三年前您是打過他的。是發(fā)生了什么嗎?”

父親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苦笑著說道:“那天我是動手打了他,其實打得也不是很厲害,就是給了他一巴掌,結(jié)果他跑到陽臺上要跳樓。后來是他母親把他拉回來了。我自己反省了一下,孩子確實是大了,之后我就再也沒有動過手。”

“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錢宇覺得自己患上了余光強迫癥?”

父親遲疑了一下,開始回憶,然后表情變得恍然:“老師,你這么一說,還真是……這有聯(lián)系嗎?難道就因為我打了他?”

“不一定有聯(lián)系,我只是想了解更多。當時孩子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父親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明顯有一些支吾地說道:“具體我也想不起來了,也就是學習上的事嘛……無非就是作業(yè)沒做完,躲著玩手機什么的。”

真的嗎?鬧到要跳樓的事情,卻想不起來是什么?

“老師,他還是壓力的原因吧。那時候剛好是中考前,他就老說自己有余光強迫癥。現(xiàn)在不是馬上要高考了嗎?壓力大了,他又開始說自己余光強迫癥了。”

壓力大這個理由倒是讓父子兩人達成了共識。中間的差異是,錢宇認為壓力是自己余光強迫癥的成因,而父親認為孩子根本沒有余光強迫癥,這只是錢宇想要逃避壓力的借口。

我沒有再繼續(xù)問下去了。

要幫到錢宇,我必須要先得到他父母的支持。

我先大體跟錢宇的父母說了一些余光強迫癥的癥狀,出示了一些資料和數(shù)據(jù),幫助他們了解到錢宇確實正在經(jīng)歷著我們無法感受的痛苦,讓他們相信孩子確實是生病了。

當他們能夠接受錢宇確實患病了這個事實后,再去面對錢宇無法在學校集中注意力、考試交白卷時,寬容度就會高很多。

我提醒他們注意,錢宇在忍耐余光恐懼的同時,還能維持不錯的學習成績,那背后隱藏著很大的勇氣。我想讓他們看到孩子的努力和不容易,同時我也想讓他們看到,在學習這件事上,不見得就只有考大學這一條路,也許還有更多可能性。

“學習重要還是健康重要?”我問他們。

母親沒有遲疑,直接回答說是健康更重要;而父親遲疑了一會兒后,也認可了這個說法。

“是現(xiàn)在的學習重要,還是具有終身學習的能力更重要?”

這一次,父親和母親都認為具有終身學習的能力更重要。

“那么,我們有沒有可能在這個特殊的階段,多給錢宇一些包容和支持,包括信任?多給他一點時間去調(diào)整自己,讓他自己一點一點找到平衡?”

我其實特別理解他們對錢宇的期待和要求,高考在即,孩子成績一直還不錯,父母特別希望在這個關(guān)鍵點上孩子能把握住命運。焦慮來自期待,所以現(xiàn)在我不得不請他們放下一些對孩子的要求和期盼,盡量松弛地陪伴錢宇。學習是很重要,高考也很重要。但當下對錢宇來說沒有什么比健康更重要。如果孩子能好起來,哪怕是錯過了今年的高考,并不代表以后就沒有了高考的機會。

我對他們說,如果你們明明知道嘮叨、講道理、打罵沒用,可還是忍不住,那么這是你們的焦慮,盡量不要傳遞給孩子。你們可以來找我處理你們的焦慮。

安撫住父母,爭取到父母的支持后,我才去和錢宇討論咨詢方案。

他確實是一個特別有想法的孩子,他主動提出來想試試森田療法,“老師,我在網(wǎng)上看到,說這個方法應(yīng)對余光強迫癥很有用。”他靦腆地說道。

我欣然同意。他能夠主動提出森田療法,這意味著他會有更大的動力來配合。

“錢宇,那你能說一下你所了解的森田療法嗎?”

“森田療法是日本的森田博士提出來的,主要運用于強迫癥、焦慮癥。他主張所有的癥狀對來訪者來說都是有意義的,甚至是可以幫助來訪者活下去的。他主張的治療手段是‘順其自然,為所當為’。”果然是學霸,錢宇幾乎是張口就背了出來。

“太對了。”我贊嘆道,“所有癥狀都是有意義的,甚至是可以幫助來訪者活下去的——錢宇,你怎么理解這句話?”

錢宇空洞的眼神正對著我,他搖搖頭:“老師,這好難。意思是我的余光恐懼對我是有意義的?”

“對,你相信嗎?目前看來,至少它對你沒有惡意。它的到來并不是要跟你作對,可能是想要幫你訴說痛苦、呼喚理解。它想要提醒你去處理一些問題,好讓你變得更好。”

錢宇似懂非懂地看著我。我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想說得更清楚一些:“比如說,有一個人患了整容強迫癥。他總覺得自己長得很丑,于是不停地整容。錢宇你覺得這個癥狀對他的意義是什么?很有可能,這個癥狀在提醒他,他自我價值感很低,他不喜歡自己……”

“他不認可自己,他需要找到自己的優(yōu)點,從而才能更自信。”錢宇說道。

“聰明!”我伸出了大拇指。

錢宇若有所思:“那我的癥狀對我的意義是什么?它想提醒我什么?”

他的眉頭緊皺著,鼻尖滲出了冷汗。

“不急。錢宇,我們可以慢慢去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你只要相信它的出現(xiàn)并非出自惡意就好了。”我溫和地打斷了他。

因為大多數(shù)的來訪者對自身癥狀持不允許、不接納的態(tài)度,所以當癥狀出現(xiàn)時,他們的第一反應(yīng)是用大量的精力去對抗,試圖消滅癥狀。然而,結(jié)果往往是越對抗,癥狀越重。而森田療法的基礎(chǔ)就是接納癥狀,讓來訪者不要專注于對抗癥狀,而是盡量把注意力放到當下。在癥狀消失之前,找到癥狀與生活之間的平衡點,帶著癥狀生活。這就是“順其自然,為所當為”。

“那老師,我該怎么做呢?”

“首先,當然是相信癥狀的出現(xiàn)是沒有惡意的。其次,當癥狀發(fā)生的時候,不對抗,不急于讓它消失,而是去感受它,和它待一會兒,聽聽它想表達什么。最后,癥狀發(fā)生的時候,讓自己順其自然。比如,控制不住想要看別人,就去看;覺得別人在看自己,就鼓起勇氣用目光去證實,看他是不是真的在看自己。”

“那老師,如果他真的在看我呢?”錢宇問道。

我笑了:“那就對他笑笑,或者點點頭,跟他打個招呼。”

錢宇也勉強笑了。

接下來每一次的咨詢都分成兩個部分,前半段面對錢宇的癥狀,他需要每周回來跟我反饋,他是怎么應(yīng)對癥狀的,有沒有“順其自然,為所當為”。我們總結(jié)、回顧,再討論怎么做會更好。而后半段主要用來疏解父母的焦慮。

錢宇非常配合,加上父母的支持,很快,他的余光強迫的癥狀減輕了許多,我發(fā)現(xiàn)他在跟我說話的時候越來越放松,眼睛都開始慢慢聚焦了。

和他的溝通越來越輕松,錢宇開始跟我分享他的煩惱和夢想,我們也開始開玩笑,開始說一些有趣的事情。我必須承認這是一個非常聰明,有自己想法的孩子,越是了解,我越是佩服他豐富的知識體量。

我也發(fā)現(xiàn)他與其他男孩子不一樣的地方——這個年齡的男孩很愿意說自己心儀的女生,可每當我問他時,他都會搖頭,然后快速轉(zhuǎn)移話題。這會跟他余光強迫癥的成因有關(guān)嗎?畢竟所有強迫行為的背后都有一個想法,因為這個想法被壓抑住了,才會有強迫的行為。

但不管怎么說,一切在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

由于錢宇的癥狀有所緩解,加之他備考變得格外忙碌,我們的咨詢由一周一次變成兩周一次的相對穩(wěn)定的狀態(tài)。

突然有一天,我臨時接到了錢宇父親的電話,他在電話里很著急,跟我說錢宇的余光強迫癥發(fā)作了,正處在崩潰的狀態(tài),需要見我。

見到錢宇時,他神情憔悴而恍惚,雙眼散亂,完全沒有焦點,眼眶發(fā)紅,里面盛滿了悲傷。

“老師,我活不下去了。”他啞著嗓子對我說。我嚇了一跳。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我抽出紙來放到他的手心里,他哽咽著哭了起來,這一刻,他哭得像一個受盡了委屈的孩子。

我默默地陪著他,讓他盡情地宣泄。

平靜下來后,錢宇告知了我事情的原委。原來今天班里有一個孩子過生日,孩子的父母送了一個特大的蛋糕來教室,說借這個機會在高考前讓大家放松一下,于是班主任帶著大家一起點亮生日蠟燭,唱生日歌。也不知道為什么,老師點了錢宇的名,讓他切蛋糕,把蛋糕分給大家。

這時,突然有一個女生輕聲說:“不要讓他切啊……”

聲音壓得很低,老師聽見了有人說話但沒聽清具體內(nèi)容,于是問那個女生到底說了什么。

女生低下頭,不肯再說。很多同學心領(lǐng)神會,哧哧地笑了起來,有一個男生大聲說:“她說不想讓錢宇切!”老師還在追問為什么的時候,全班已經(jīng)哄堂大笑了。

“錢宇,你覺得他們?yōu)槭裁床幌胱屇闱校俊蔽逸p聲問錢宇。

“他們嫌我臟。”錢宇低著頭,臉上的表情是委屈混合著羞恥,令我不忍。

臟?我突然明白了過來。

“錢宇,是跟性有關(guān)嗎?”

錢宇全身一抖,他抬起眼來,這一次他的眼睛完全聚焦了,他看著我,大聲甚至是咆哮著對我說:“是的,他們說我猥瑣!嫌我臟!”洶涌的淚水涌上來,他猛地捂住了臉。

這才是成因。他的余光強迫癥跟性有關(guān),余光強迫行為的背后是強烈的羞恥感。他無法控制自己去看的其實是隱秘部位。他控制不了自己,同時總是感覺到別人發(fā)現(xiàn)了他的余光,對他厭惡和評判。

一切要回到錢宇初三那年,相較同齡人,他發(fā)育得更早更完全。身體已經(jīng)成熟,卻沒有人和他談?wù)撨^性、欲望。大家好像都認為這個問題是羞澀的、不能談的、開不了口的。他懵懂的一些生理知識基本來自網(wǎng)絡(luò),他也會像其他同齡的男孩一樣,偷偷看一些不雅小視頻。

因為初三時中考壓力劇增,錢宇對視頻需求的次數(shù)明顯增多。有一天晚上本該是做題的時間,他正在看視頻,被突然進入房間的父親撞見了。父親嚇了一跳,抬手就給了他一個耳光,說:“你才多大?你要不要臉啊?”他從來沒有看到過父親那樣的表情,強烈的羞恥感促使他沖到陽臺上想要跳樓。

最終,母親把他拉了回來。接下來的一個星期父親都沒有和他說話。一個星期后,父親終于開了口,說的卻是其他事情,也沒有再和他聊視頻的事,一家人都當這件事沒有發(fā)生過。

可從那時起,他就感覺自己的余光在不可遏制地偷看女生。他拼命地想要控制,控制反而讓壓抑住的欲望更加難以遏制。后來甚至出現(xiàn)了泛化,錢宇開始偷看的不再只是單個女生,甚至是女性群體,最后泛化到了男生,到所有人。

考上高中之后,壓力相對變小,這個癥狀有所緩解。到了高三,面對高考的壓力,這個癥狀再一次浮出水面,這一次的強度幾乎讓他沒辦法集中注意力上課。

性的能量是巨大的,卻被同樣巨大的羞恥感壓制住了。這個無法流動的巨大能量,只能以一種扭曲狀態(tài)顯現(xiàn)出來。錢宇的余光強迫癥,羞恥感才是根源,而壓力只不過是催化劑。

我約見了錢宇的父親,單刀直入地問起了初三那年發(fā)生的事。

父親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他無措到甚至說不清楚話。

孩子對于性的羞恥感來源于父親。他在成長過程中被教育的是,在這個家庭里,性是骯臟的、羞恥的、不可以言說的。

我問錢宇的父親,一個十五歲、身體已經(jīng)發(fā)育完全的男孩子應(yīng)不應(yīng)該有欲望需求?我們允不允許他有這樣的需求?或者說我們有沒有資格去跟人的本能對抗和本能對立?

父親喃喃說不出話來。

我誠懇地跟父親交流,這么大的男孩子有欲望是正常的事。如果這部分令我們那么恐懼,那么要面對和處理的是我們的恐懼,而不是孩子的本能。如果家長無法正視自己的恐懼,那么這個恐懼就會變成焦慮,從而去壓抑孩子身體內(nèi)的能量。

當我們篤定下來,接納了孩子的需求是正常的,才有可能去引導(dǎo)他,給他講生理知識,去教他怎么管理自己的需求,而不是去否定和泯滅他的欲望,甚至是侮辱他。

我承諾會去跟錢宇溝通這部分,幫助他重建對性的科學認知。

而父親欠缺的是對錢宇的一個真摯的道歉。

父親流下眼淚。眼淚里有心疼也有歉意。

“老師,其實打完他,我就后悔了。我也不知道那時我為什么會用那么難聽的話說他。我知道自己過分了,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去跟他說,回避了一個星期我還是開不了口,后來想著都過去了,他應(yīng)該也不會計較,就沒有再說了。我是真的沒有想到……”

我說道:“也許,我們都需要一些面對自己的勇氣。錢宇是,您也是。”

父親重重地點頭,答應(yīng)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去跟錢宇道歉。

這個道歉我并沒有聽到,但我知道它發(fā)生了。我看到錢宇和父親的交流慢慢變得更為融洽,我也了解到父親對錢宇有了更多的包容和支持。在高考之前的一個月,父親甚至自作主張給兒子請了三天假,帶著焦慮的兒子去大理玩了一趟。錢宇抱怨著父親浪費時間,但癥狀卻慢慢穩(wěn)定下來了。

我們咨詢到這里,暫時結(jié)束了。

一個月后,錢宇參加了高考。他考上了自己心儀的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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