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在危言聳聽，也不是在跟你說笑。”陳嚴神色非常認真。

姜早春很難理解，他問：“可這是為什么，咱們村子不是一直挺好的嗎？怎么突然這樣了？”

陳嚴道：“我們村子是發展的還好，但也就這樣了，這條路已經走完了。”

姜早春有些著急，他道：“你別給我賣關子，你說，你直說，到底怎么回事？”

陳嚴問他：“你覺得我們村子發展的好，靠的是什么？”

姜早春想也沒想就道：“茶葉。”

陳嚴道：“沒錯，對于村民來說，大家靠茶葉在家門口就能賺到錢了，很多人家一年茶葉上的收入有差不多十萬塊錢，那些開茶廠的就賺更多了。可以后呢，這個收入還能再漲上來嗎？”

姜早春正想說得看明年的茶葉市場行情，可行情每年都會變的，收入肯定是會有波動的，但老支書說的肯定不是這個，他道：“我還是不能理解。”

陳嚴指了指外面的茶山，他說：“我們村子已經發展了5000多畝茶園了，以后，還能再擴大嗎？”

姜早春微微一怔。

陳嚴道：“已經沒有土地再給我們種了，我們村子的茶葉道路是發展的很好，可也走到頭了，茶葉已經種完了，你說呢？”

姜早春眼中閃過迷茫，是啊，茶葉這條路已經走到頭了，那大家的收入也就到頭了。接下來只會因為行情變化而產生波動，但不會再有大幅度的增長了。

陳嚴又道：“我們村另外一個產業就是水電站，經過第二次擴容，現在每年都能給村集體帶來百萬以上的收入。可是擴容也到了盡頭，這個發電量已經是極限了。換句話說，水電站給村集體帶來的收入也到了極限了。所以我說我們的村走到了盡頭，你說我說錯了嗎？”

姜早春搖搖頭：“沒錯，你說的沒錯，可我更應該要養豬了，你更不應該拆豬場了。”

陳嚴問他：“為什么？”

姜早春道：“這條路走完了，那我們就要換一條路走。茶葉種完了，養豬不也是能有新的收入嗎？”

陳嚴道：“你說的很對，這條路走完了，我們就要走新的路，但不是養豬，我們早在十幾年前就開始謀劃新路了。”

姜早春吃驚道：“這么早你就看這么遠了？”

陳嚴有些慚愧地說：“我要是能有這么長遠的眼光，我也就不會只做一個村干部了。是千萬工程，千萬工程早就給我們謀劃新路了。”

“又是千萬工程？”姜早春皺緊了眉。

陳嚴道：“是啊，又是千萬工程。最開始的時候，我也不能理解，好端端的讓我們搞衛生干什么，那你說清污水，清垃圾，當然是好事，保持干凈整潔，改善我們農村居住環境，我們自己住的也舒服嘛。”

“但后來，又不只是搞衛生了，還要搞綠化，建美麗鄉村，還要求不能千篇一律，要每個村子都弄出自己的特色，要一村一品，一村一景。我那個時候跟你們一樣疑惑。”

“再后來，我們村的茶葉迎來了空前的發展，水電站機改之后也帶來了相當的效益，我們村的發展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所有人都歡欣雀躍的時候，我就發現問題了。這個時候，我就懂了。”

姜早春問：“你懂什么了？”

陳嚴看他，說：“農村和城市發展差距極大，為了支持國家發展，農民付出極大，現在國家好了，是要好好回報幾代默默付出的農民了。可農村的天然條件太差了，很多產業根本布局不過去。”

“以前劉豐跟我說很多富裕村子是躺在垃圾堆上數鈔票。實話說，真給我羨慕壞了，可對于絕大多數普通農村來說，他們就算想躺在垃圾堆上數鈔票也沒有這個條件。他們有青山，有綠水，有澄澈的藍天，有清新的空氣，可就是沒有錢，一代代農民只能成為賣苦力的農民工。”

“這個時候千萬工程來了，表面上看千萬工程是在改善農村的人居環境，給我們修路，綠化，安裝路燈，治理污水，清理垃圾廁所，是，這些的確是讓農民立刻就能享受到的好處。但深層的意義是通過改善農村人居環境，來找到農村發展的方向。”

“這些工作完成，整個浙江的農村頓時煥然一新，成千上萬的村子成為了讓城市羨慕的精品村，美麗村，特色村，幾乎所有村子都有了接待游客的能力。那些不適合發展工業的村子，那些只擁有青山綠水的村子也在這個時候找到了未來發展的正確路子。因為，美麗就是天然的財富！”

“對我們三石村來說，同樣如此。我們村子的茶葉沒法無限擴張，但我們可以接待來喝茶的人，來參觀的人，來旅游的人啊。”

“旅游？”姜早春明顯愣了一下，在這之前他極少想到旅游這件事情。

陳嚴道：“劉豐跟我說過一句話，叫做‘城市讓鄉村更美好，鄉村讓城市更向往。’我那時還不能完全理解，怎么農村還能讓城市人更向往了，不都是農村人往城里跑嗎？”

“但你看看任梅花家的兒媳婦就知道了，人家是土生土長的城里人，她很喜歡我們這里，說山好水好空氣好，茶也好喝，菜也好吃，說在這里很舒服。可是她待不住，待不久。”

“就是因為我們這里都是旱廁，人家嫌棄。可你看現在，我們家家戶戶都接上污水處理系統了，大家都用上沖水馬桶了，人家兒媳婦和孫女就待得住了。我們村子衛生搞的比城市都好，又有城市沒有的獨特風光，游客當然會愿意來啊，這難道不是鄉村讓城市更向往嗎？”

聽了陳嚴的話，姜早春沉默了一會兒，他說：“我是真的沒想到我們這樣的山溝溝也可以做旅游，之前倒是聽說有些山里會做農家樂，但后來好像生意也不怎么樣了。”

陳嚴道：“我們現在想做的不僅僅只是招待游客吃一頓飯的農家樂，我們做的是鄉村之旅，是文化之旅，是讓游客流連忘返的地方。”

“景寧是全國唯一一個少數民族自治縣，有獨特的畬族文化，我們村子更是一個多文化融合的村子。有山上的畬族村民，有你們淳安的新安文化，還有灘坑水庫過來的華僑文化。我們把這些挖掘好了，就會是我們村子獨特的優勢。”

“我們還有幾千畝茶園，放眼皆是青蔥翠綠，整齊如畫。茶葉是我們村子的特產，我們可以吸引游客參與采茶，炒茶，品茶的全過程。我們優質的農產品也可以賣給他們，這難道不是我們村子新的出路嗎？”

姜早春喃喃自語：“新的出路……”

陳嚴認真地點頭：“馬嶺頭隧道開通之后，我們村子離著縣城就不遠了。現在我們縣在努力發展旅游業，我們村子是作為畬鄉副城的定位來發展的。未來，我們會有很多機會。”

姜早春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