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濤拍岸不過涌起一堆泡沫，驚雷震天始終只是一聲空響。小蘇令出乾坤驚懼，令止天下安息。從蜀皇復出而天下思變到宸帝登基重歸一統不過短短一個月。

一個月前那一觸即發的天下大勢似乎在頃刻之間就已經土崩瓦解，四方軍起，兵聯三千里的戰局也隨之消失。

江南糧價日益平穩，鎮南軍收兵歸川，皇帝禪位陳永蕭，天下皆稱老皇上圣明，新皇上賢德。

小蘇也回到了長安，在原來的鎮南王府，現在的天府郡府住下了。

陳永蕭接受禪讓，登基稱帝那天他下發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冊封小蘇為皇后，帝后同時臨朝接受百官朝拜。

“皇后娘娘手上拿著的那個罐子是什么？”

“不知道啊，怎么那么像骨灰壇？”

“怎么可能，大喜的日子皇后怎么可能捧著個骨灰盒。”

“你們不知道，當今帝后不和，聽說皇后本已有心愛之人，被陛下橫刀奪愛。”

“那皇后手中捧的是她舊愛的骨灰嗎？”

“不會吧！這皇帝陛下能容忍。”

“誰說不是呢，聽說前些天皇后還召集舊部，欲行反叛事，為舊愛報仇呢。”

“皇后看著如此柔弱，原來也是剛烈女子啊。”

“帝后已經決裂，又是如何重歸于好的呢？”

“天家的事情，總逃不過利益二字，想是陛下當時許諾了她給予她皇后之位，她這才罷兵吧。”

“有理，有理，聽說陛下一登基就將孟氏封后，而將與自己青梅竹馬的王氏放逐北郊別宮了。”

“帝王涼薄啊。”一群大臣參加完新皇的的登基大典出了宮門嘰嘰喳喳的說了一路，最終一個個都搖頭嘆息。

“諸位大人慎言，妄議天子可是大不敬之罪。”不知何時楊承章從出現在這群大臣身后。

“是是是，楊大人所言有理，是我等孟浪了。”一群大老爺看著楊承章來了，頓時做鳥獸散。

楊承章越發沉穩了，他沒有上前和那些人理論，見他們散了自己也轉而走向自己的車駕。

“楊大人。”楊承章剛準備登車便聽到一人喚他。

楊承章回頭看見一個的老者站在遠處，老者白發白須，一塵不染，卻是遺塵子。

“老前輩有何吩咐。”楊承章上前拜見。

“老朽前來接我那徒兒回家。”遺塵子的聲音空靈而凄冷。

“蕭公子的骨灰一直由皇后娘娘收著，她寸步不離身側，恐怕不會給您。”楊承章靜靜的敘述著。

“會的，她會給我，只需楊大人幫老朽見到皇后娘娘。”

楊承章略微思索點點頭，應聲答“是，晚輩自當效命。”

楊承章帶著遺塵子折返宮門。

天色很暗了，承天門的燈已經亮了起來。

楊承章換過對牌正欲帶著遺塵子進宮卻忽然被一旁一個小兵阻攔住，“楊大人，這位長者是何人？”

“放肆，你一個門頭小吏也配過問楊大人的事情。”換對牌的小黃門立刻出言喝止了那個小兵。

遺塵子在一旁看在眼里，不知覺間楊承章這個曾經的寒門子弟如今已經成了一個可以自由進出承天門的高官顯貴了。

兩人入了宮門，一路無話。

直到臨近鳳璋殿，他們在殿外遠遠的就看到了皇帝，皇帝那身登基穿的正服還未脫下來。

兩人駐足在遠處觀望，想等陳永蕭離開后他們再去拜訪鳳璋殿。

遺塵子看著遠處意氣風發的天子和近前躊躇滿志的楊承章，又想起了自己已經遠去人間的徒弟，不由心生悲嘆。

“楊大人，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人臣可于天子共磨難，不可與天子共權貴，可要切記。”遺塵子的話雖不合時宜卻也是肺腑良言“大人如今已然榮寵至極，需知進退。”

“多謝前輩提醒。”楊承章一副誠心領受的模樣。

遺塵子點點頭，不再說什么了，勸人激流勇退，言盡于此，也就是了。

楊承章本以為會等皇帝很久，沒想到陳永蕭在鳳璋殿前徘徊了一會瑯歌從里面出來，向皇帝說了句什么，皇帝便悻悻的走了。

“前輩，陛下尚不得見皇后娘娘，咱們要不回吧。”楊承章見此好言相勸道。

“無妨。”遺塵子斷然拒絕“老朽既然來此便定要帶繼兒回去。”

楊承章眼見遺塵子眼中閃著淚花，也不再勸阻，就上前與殿前內侍通報。

果然，不一會瑯歌便隨著內侍出來通傳讓二人進去。

“小姐自從離了金陵便每日抱著蕭公子骨灰，從不離身，顧老前輩，一會您見著小姐，您一定要勸勸她，她還懷有身孕呢。”瑯歌一面立馬向遺塵子哭訴。

二人隨瑯歌進到殿中，果然見到小蘇端坐殿前，雙手抱著那個精致的骨灰壇，身上朝服未脫，珠釵未摘，精致的妝容下是一副面無表情的臉。

“丫頭。”遺塵子叫了小蘇一聲。

小蘇像是被喚醒的失魂者，“顧老師，您來了，來來來，快坐。”

小蘇手忙腳亂的安排座位的樣子像極了一個失心瘋。

“好好好，坐坐坐。”遺塵子滿口答應著坐下。

“顧老師，蕭繼他走了，你知道嗎？”小蘇忽然又安靜下來了，她蒼白的敘述著。

“是那個惡魔，他殺了蕭繼，是他殺了蕭繼，而我卻如此無能，不能幫蕭繼報仇。”說著小蘇忽然又失聲痛哭起來。

“皇后娘娘，陛下已經查明，是王若卿盜用玄鐵令，讓他哥哥王若臣率玄甲軍沿途跟蹤你們，并截殺了邱尚書和蕭公子。”楊承章在一旁解釋道。很明顯，楊承章的解釋小蘇已經聽了很多次了，她從未信過。

這次小蘇也沒有聽進去一星半點，只自顧問道“顧老師，你是來接蕭繼回家的吧？”

遺塵子滿眼含淚的點點頭。

曾經小蘇那么風月光華，眼含璀璨，如今怎么會這般風殘月半，滿眼哀色。

遺塵子輕聲道“丫頭，我想把繼兒帶回蜀中青城山下安葬，那里風林秀木，清泉涓涓，他會喜歡的。”

“好，好，好，這污濁的皇宮會讓他透不過氣的，他應該去那樣的地方。”小蘇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將手中的骨灰盒遞給了身邊的瑯歌。

瑯歌小心接過，捧到遺塵子面前。

遺塵子接過骨灰盒，端詳良久，他似是想從那一壇青灰中看到蕭繼的一縷殘魂，可惜終究徒勞。

昏暗的鳳璋宮里，只有人間傷心客，哪有戀世不離魂。遺塵子輕輕的撫摸著青瓷的骨灰壇，就像撫摸蕭繼的肩膀那樣輕柔。

蕭繼是遺塵子的少主，也是遺塵子的徒弟，更像是他的兒子，這也算得白頭送黑發了。

“瑯歌，你隨顧師父回蜀中吧，好好照顧蕭繼。”小蘇忽然開口道，她的口吻很堅定，不容商量。

“小姐，瑯歌不要離開你，你不要趕走瑯歌。”瑯歌趕緊跪下一個勁磕頭，小蘇卻不抬眼看一下。

“蕭繼需要人照料，你最合適不過了，你隨顧師父去吧。”小蘇很堅決。

瑯歌還在旁哭泣，小蘇卻越發冷漠的說道“顧老師，您去偏殿等候一會，待瑯歌整理一下便和您一起出宮去吧。楊承章，你留一下。”

瑯歌終于不再哭鬧了，她知道小蘇的決定不可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