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狄歐索接近了那間孤單矗立的小屋。淡綠色的霧氣氤氳，它們貼著地面，在由于疫病而不正常腫大、朽爛的草叢中穿行。

當維狄歐索從中走過，即使他仍然是帶著頭盔的狀態，他也不得不屏住呼吸；只因為這些霧氣惡臭難忍。草葉脆弱得一碰就斷，渾黃色的汁液從斷面濺出，它們在維狄歐索的動力甲表面留下斑斑點點的衰敗銹痕。

維狄歐索無視了它們。讓他的外表生銹——疫病與衰朽，也就只能做到這種程度而已。維狄歐索身披堅甲，心如鋼鐵，他不會銹蝕。

“萬物皆腐……”

小屋中的低聲叨念傳入了維狄歐索的耳蝸。話語中夾帶著空洞的氣流音，還穿插著膿皰鼓動的粘稠漿質聲響。蠕蟲在低語者的聲帶上進進出出，每當空氣通過時，它們會被一起震動，發出米粒落地般的沙沙噪音。

維狄歐索不敢嘆氣，因為一旦把肺中的空氣全部呼出，他就不得不呼吸這里的惡臭污濁了。

和周遭的骯臟污濁相比，這間小屋干凈得令人落淚。它的墻體是簡單樸素的木制半條，沒有刷漆，只有最低限度的刨平和打磨，保留了木材原生的自然紋理。小屋的大門虛掩著，維狄歐索注意到它的高度，剛剛好能讓一位星際戰士通行。門前有用石板堆出的三級臺階，它們平整的表面反射著涼涼的光。

維狄歐索在小屋門前的臺階上站定，還用石板的邊緣磨了磨鞋底上黏附的污泥。他知道門中的低語者會注意到這個。在一萬年前，維狄歐索也與其他軍團的成員有過幾次相處經驗；它們告訴維狄歐索，一些小小的見面禮儀總是使人心情愉悅的。

“眾生不滅……”

維狄歐索猶豫著。在距離如此之近的地方，他能聽見從小屋中傳來的沙沙聲；那是低語者在奮筆疾書。最終，在這句話最后一個尾音第七遍落下之時，維狄歐索叩了三下門框。

小屋中的沙沙寫字聲停了。然后是一道空洞破落、但詭異溫和慈祥的聲音傳出。

“請進。”

維狄歐索推開了虛掩的門。

引入眼簾的，首先是齊整堆放的卷軸和羊皮紙。它們幾乎塞滿了整間屋子，從木制書架和桌面上垂下一角。發著熒光的真菌被塞入玻璃瓶中，用蛛絲擰成的繩索將發光瓶從房梁上懸吊，充當光源。在書山紙海的中間，有一個高大寬厚的終結者背影，他之前奮筆疾書的墨水還沒干透。

“這里可以呼吸，我的表親。”低語者說。在這么近的距離，維狄歐索已經可以聽見對方病態腫脹的鐵騎型終結者盔甲之下，寄生蟲沙沙的蠕動白噪聲。

維狄歐索謹慎地呼吸了一口房間內的空氣，發現它是干燥清潔的。他張張嘴，清了一下喉嚨，然后才說話。

“戰爭鐵匠維狄歐索與您見面，死亡守衛。”他說。

死亡守衛從座位上起身。維狄歐索發現對方比自己預料的還要高大一些：這既是因為第十四軍團的終結者本就高大，也是由于他們所崇拜的、所謂“衰朽之主”的病態賜福。

維狄歐索以軍團時期的禮儀向對方行禮：單手握拳，錘擊胸口。死亡守衛也盡他所能回以禮節；雖然這副過度肥大的身軀，讓他的行動有些困難、姿勢也不甚標準。

“死亡守衛，混沌領主，索迪姆?提林。你似乎有很多想問的，戰爭鐵匠。”他說。

“為何第十四軍團會出現在這里？”維狄歐索問道，他盡量使自己和顏悅色，讓自己的話語不至于變為質詢。

這位納垢混沌領主以一個玩味的姿態偏轉了頭顱。“渴望這顆星球的，不止是你們。”

“所以理論上，我們是競爭對手了。”維狄歐索在自己的盔甲下繃緊了肌肉。

他聽見對方衰敗的盔甲之下傳來轟隆隆的笑聲。死亡守衛的領主努力點了點頭，蠕蟲在盔甲的縫隙上鉆進鉆出。

“安心，我小小的表親。我現在無法對你造成任何威脅——我們尚未登陸戈蘭達瑞斯。只有通過冥想，我才能短暫地現身于這道夾縫。”索迪姆?提林遺憾地說。

維狄歐索沒有因為這句話而放松。“戈蘭達瑞斯不會屬于你們。”

死亡守衛笑著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恢復了背對維狄歐索的姿態。他重新拿上了那根羽毛筆。“慈父已經先一步派出了祂的博愛，戰爭鐵匠。”

維狄歐索皺起了眉頭。“什么時候？”他說。

這次回應他的只有破落的笑聲。“離去吧，表親。我們再無話可說了。”

基座號上的氣氛壓抑到不可忍受。

亞撒爾?塔爾與科爾?納賽爾，他們以正當理由回到了無言祭禮號上——他們的原話是，自己的船只急需維護。而玻伊托斯相當大度地允許了他們的自由行動。

“你覺得我們的盟友怎么樣？”玻伊托斯向希伯墨同提問，語氣是想不到的平靜。

泯滅者歪了歪頭。“這些懷言者很不錯。”他說。

玻伊托斯扭過頭。“那維狄歐索他們呢？”他問。

希伯墨同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戰幫領主，對方也正看他。思索的時間不過毫厘，希伯墨同隨即給出了答復。

“他是一個與你非常互補的戰爭鐵匠。”希伯墨同說。一個從任何角度都無懈可擊的答復。

玻伊托斯聳動了一下他的肩甲。“確實如此。你覺得我把他單獨派出去的命令，合適嗎？”他說。

又是一個刀尖上起舞的問題。而希伯墨同的答復，依然是他標志性的平穩。

“過失者當罰。”他說。

玻伊托斯拍了拍泯滅者的手臂。“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他低語著，隨機撇開了視線。“你看見沙曼塔的樣子了嗎，希伯墨同？”

他點點頭。自從聽說阿瑞俄和維狄歐索生死未卜，這位黑機械教的女士就陷入于極度不穩定的狀態。她甚至趕工為自己裝回了揚聲器——只為了“不計后果地”把玻伊托斯狠狠罵一頓。

“她就是這樣的，你別太緊張。”希伯墨同將手掌覆蓋到玻伊托斯的頭頂，輕輕摩挲。

玻伊托斯嘆出一口長氣。“你自己覺得這話說出來有任何可信度嗎，希伯墨同？我的兄弟？她是破神者軍團出身。”

聽到這個名詞，希伯墨同撫頂的手暫停了。一個呼吸之后，他恢復了安撫。“她只是性子急，她不會失控到這種程度，你別急。”

玻伊托斯嘖了嘖嘴。他轉向了戈蘭達瑞斯的投影，然后點擊了其中幾個區域，將其放大。

“FE區，地下避難所。”他簡略地說。“由于禁軍出現在這里，堤刻已經率領剩余的部隊撤回已攻陷區。腐尸的走狗用阿瑞俄的頭擋了子彈。他的腦膜發揮了作用，這讓他陷入假死；如今我們的冠軍急需救治。”

希伯墨同看著熒熒發光的數據。它們在自己面前，以固定的頻率閃爍。玻伊托斯點開了另一個區域的情報。

“GA區，群島。鳥卜儀顯示，這里在蔓延一種可疑的瘟疫。不用我多說什么吧？”

希伯墨同點點頭。“第十四。”他說。

玻伊托斯點開了最后一個區域。戈蘭達瑞斯人現在稱呼它為“下弦月”地下避難所；而對鋼鐵勇士來說，它只是簡單的“QM區域”。

“哇噢。”在看到面前的景象之后，希伯墨同都罕見地拉高了聲音。

“這里，被異形的巫術撕開了一條亞空間裂隙。”玻伊托斯指著屏幕上爆發的血肉、肌腱和骨骼。它們在石壁上、地面上、天花板野蠻生長，茂密如雨林。

“維狄歐索的信號就在這里的正下方陷入不穩定。他帶過去的人倒是并無大礙。如果沒有巫師……我們只能等他自己出來了。”

希伯墨同明白了玻伊托斯想說什么。

“你之前還說不會給他支援。”希伯墨同拍了拍自己領主的肩。

“我們現在承受不起再損失一名精英的代價。而這些懷言者本來也同意了到地上當苦力。”玻伊托斯回過頭，沒好氣地看著泯滅者。“現在沙曼塔還在生氣，我只能拜托你去聯絡——”

聲訊不合時宜地發出了尖銳的提示音，它打斷了玻伊托斯的命令。他看到發送人，是愛爾維先。

希伯墨同及時扯住了對方的手臂，這才沒讓臺面出現一個凹坑。

玻伊托斯接通了來自愛爾維先的通訊。“你最好不要在這時候給我添麻煩，帝皇之子。”他低吼。

另一邊只有危險的輕笑。

“當然不。事實上，我要向您稟告一則叛亂，我親愛的玻伊托斯。”愛爾維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