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兒約摸七八歲。

臉頰臟兮兮的，身上襖子都成黑油了，頭發也一綹一綹的，嘴唇發白，眼神很虛弱。

“這咋有個人?！?

英子嚇了一跳。

黃亮檢查了一下，這小孩兒是餓了，這種流浪漢，九十年代很多，但是大部分都是在城里，農村林場，生產隊怎么也有流浪小孩兒了。

疑惑歸疑惑。

黃亮把小孩兒放平后，讓英子去端一碗面湯來，然后自己給他掐了掐人中。

英子去端面湯，老王頭也跟著出來了，見狀也是不住搖頭。

黃亮見這小孩好像是個女孩兒，而且掐了人中后對自己很警惕，于是讓英子去喂她喝湯，自己則是跟老王頭打聽打聽，這小孩兒咋回事兒？

“嗨，還不是后面那閘口那幫畜生干的?！?

廚子老王頭也是不住搖頭，眼里說不出的無語。

黃亮一下子明白過來了，這孩子可能是知青和本地人的孩子。

在那些年，這種事情很多。

隨著全面回到正軌，漸漸的知青返鄉潮就開始了……

“離這十幾里地生產隊一寡婦和后面知青生的，寡婦死了，這孩子找過來找親爹，她親爹不認她?！?

黃亮抿抿嘴：“叔，不認，你也不應該讓她餓著呀……”

“我連狗我都沒餓著，人我能餓著？”老王頭反問。

“這孩子氣性大，不吃我給的東西?！?

“還有，她那個爹真踏馬是個畜生，不讓我給這小孩兒吃的，說她沒吃的自己就走了，眼瞅著擱這兒呆十來天了，也就趁著我不在和狗嘴里搶食兒，好險沒餓死?！?

“這小孩兒脾氣倔，我讓她進屋她也不進，給她吃的她不吃?！?

老王頭說的都唉聲嘆氣，咬牙道：“舊社會地主都沒這么壞，親生骨肉?。　?

黃亮聽得拳頭都捏硬了。

走過去瞧了瞧，小孩兒喝了熱乎乎的面湯，面上面色緩過來了，嘴唇也不在發白，不過這會兒眼里盯著黃亮和英子，滿是戒備。

“小家伙，我們是路過的，專門拐小孩，我看你不錯！”

黃亮沒廢話，直接裝出一副惡叔叔的模樣。

這年頭拐小孩的還不多，再過幾年改革開放愈發深入經濟形勢好了之后，失傳已久的丐幫也出現了。

“我不怕！”

小姑娘嘴還挺硬，俏生生地嘟著嘴。

不過，眼眸猶如慌亂的小獸，暴露出這小女孩還是個天真的孩子。

黃亮瞧著她，得知這孩子身世后，瞬間覺得她是真可憐，自己好歹小時候還有過一段兒健康的家庭環境，她這……

娘死了，爹不認。

“那行，你告訴哥你叫啥名，哥考慮考慮放過你。”

黃亮又說。

“我沒名兒！”小家伙硬氣的很。

“那就叫你狗蛋兒吧，狗蛋兒，來，我要把你賣給這飯店廚子，換兩碗面吃。”

黃亮說著就要去抓她。

這年歲小孩兒哪有那么聰明，而且黃亮的演技可不是蓋的，一下嚇得小姑娘往英子懷里躲去。

英子伸手攬著她，撫慰著這小孩兒：“好了黃亮，你別嚇唬她，你看她瘦的，比我養的貓還瘦?！?

黃亮見小家伙躲在英子懷里，就知道這孩子有救了，他心里暗笑，站起身說：“行，狗蛋兒，餓不餓，叫哥哥，哥請你吃面?！?

“我不吃！”

小家伙喝了面湯，嘴還是那么硬。

“哦，你叫狗蛋兒，不吃面，吃狗食兒是吧？來，嘬嘬嘬……”

“我才不叫狗蛋兒，我叫小泥巴！”

“小泥巴??？”

“嗯……”

小女孩依偎著英子，忽然眼眸輕顫，好像這個名字激起了她的思緒，瞬間繃不住了，哇地一聲哭出來后，啜泣著身體一抽一抽的。

“我媽給我取的，我叫小泥巴，我媽是最漂亮，最美的……”

黃亮嘴巴嗡動，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他把動作放緩，往前走了兩步緩緩蹲下，伸手撫摸了一下小泥巴一綹一綹的頭發。

誰心里沒個最美的媽媽和爸爸。

可是，我沒有啊……

真不幸，原來你也沒有了……

他用手指頭刮了刮小泥巴的鼻子，黃亮輕柔笑道：“小泥巴，走啊，我帶你回家！”

他咧嘴笑，指了指英子，嘿嘿道：“這個大姐姐美不美，讓她做你后媽如何，以后你媽最美，她第二成不？”

小泥巴呆了呆后，眼眸中淚如泉涌，再次大聲哭了起來。

英子無語地瞪了黃亮一眼，手中卻緊緊攬住了小泥巴的肩膀，輕輕拍著。

“吃面吧，吃了面，就到家了。”

……

面很普通，也沒有肉臊子，胡蘿卜丁，芹菜丁，土豆丁做的臊子。

為了慶祝門口那小泥巴被收養，老王頭特意給他們炒了一個干煸山跳，臨沂做法，也就是臨沂炒雞的做法，放點辣椒段兒，味道香辣可口。

國營飯店里，小泥巴抱著一個比她臉頰還大的飯碗咕嘟咕嘟喝著面湯，因為閘口有鍋爐，所以這國營飯店能用煤。

老王頭燒了一些熱水，黃亮讓英子給小泥巴沖了個澡，雖然用的是洗衣粉洗的腦袋身子，這會兒洗出來也確實俏生生的，是個小美人胚子。

裹著駝鹿皮的她內襯穿著英子的衣裳，像個剛剛出生的粉嫩林中小鹿。

黃亮和英子都吃好了炸醬面，兩人見小泥巴伸手用抹了抹缺牙巴小嘴兒那可愛模樣，都忍俊不禁。

“不用著急，還有別的吃食，不過你餓太久不能吃太多，肚皮會脹破的?！?

英子說道。

“姐，我知道。”

小泥巴放下筷子，小臉認真：“我知道你們還要趕路，我多吃點，路上就能幫你們干活兒。”

“你不怕我們把你拐走??！”

黃亮故意說道。

“你們是好人?！毙∧喟驼f道。

“哦??？”

“我娘死了之后，我們生產隊小孩都欺負我，我娘也沒親戚，我是要飯找過來的，見了不少人，壞人不會像你們這樣?！?

小泥巴的話讓黃亮心中再次不是滋味兒，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獨自討生活有多艱難，他不敢想象，因為他爹九歲犧牲后，他在林場過的都像條狗。

那真是隨便來個人都能欺負你一下，尤其是同齡人……

“等會兒你就跟我們去林場吧，以后在山里，有哥一口吃的，絕不讓你餓著?！?

“嗯！”

小泥巴點點頭，咧開缺牙巴嘴甜美笑道：“我爹娘都死了，那你們就是我二爹二娘，大姐姐你是我二娘，你是我二爹?！?

她用手指了指英子和黃亮。

端了一盤兒酸菜過來的王廚子聞言哈哈笑，將酸菜放在桌上：“我看你倆也是一對兒，有眼緣?！?

英子雖然平時性子很灑脫很開朗，這會兒聽了這話臉頰霎時紅了，雙手亂擺：“哎，小妹妹你別胡說啊，還有廚子大叔你也是……”

黃亮也正色道：“就是，小泥巴，二爹得批評你，你二娘才十八歲，你叫姐姐就成了，叫她二娘這不是占她便宜嘛?！?

“以后呀，你叫她二姐，叫我二爹就成，咱們各論各的?！?

黃亮話說出口，英子臉頰緋紅，抄起砂鍋大的粉拳就給了黃亮幾坨坨子肉……

黃亮痛的齜牙咧嘴：“小泥巴，你瞅瞅，你二娘謀害親夫啊！”

小泥巴哈哈大笑，噗嗤一下，鼻涕冒出一個鼻涕泡泡，缺牙巴小嘴兒咧的很大，笑聲幸福無比……

我叫小泥巴，下雪啦，我找到了爹和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