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一間劇院的更衣室。
男人哼哧哼哧地解開里三層外三層的繩子,然后惡狠狠地把口中封嘴用的布吐出來。
他的肌肉已經膨脹到了夸張的地步,任何健美冠軍看到這一幕都只能自慚形穢。足以捆住一頭犀牛的束縛逐漸脫落下來,男人很快重獲自由。
“嘿,這群混蛋把我綁得可真結實!”
這個剛剛渾身肌肉的漢子正是芬格爾。他罵罵咧咧的同時還不忘往地上啐一口,然后很快又眉開眼笑起來。
“好在有個大家伙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芬格爾在旁邊的雜物堆里翻找著自己的手機,“喂喂喂?Eva在么?在的話吱一聲,你親愛的芬格爾同志成功從那些反動派的拷問中堅持到底,沒有出賣任何人哦!”
嘀嘀的聲音竟然真的做出了回應。
“聲音解析完畢,確認為芬格爾專員。”年輕女孩的聲音適時響起,“事實上你已經把能出賣的人出賣了個遍,如果不是他們沒來得及對你進行進一步審問的話,我毫不懷疑你很快就會把我也供出去。”
芬格爾撓撓頭,“怎么會呢?”
他隨便從衣架上摸了件衣服穿,以他的體型想要找到合適的尺碼委實不太容易。就算是最大型號的衣服,穿在身上也好像只是緊身的小禮服。
“你的無線電恢復得怎么樣了?”芬格爾問道,“單從空氣的潮濕度,就能感受到元素亂流的狂暴啊。”
“不僅僅是元素亂流,有人在有計劃地破壞整座城市的信號塔。他們的血統不夠優秀,在經受過嚴格訓練的隱族面前不堪一擊,但是趁著執行人們無暇他顧,在城市的各個地方搞破壞還是做得到的。”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你現在需要的是導航的話,現在就可以出發了。這臺手機的計算系統不需要接入本體的數據庫。”
芬格爾頓了頓,準確來說是他的臉部抽動了兩下。他整了整衣領,略微遮掩住自己夸張的胸肌。
“找到尼伯龍根的位置了么?”
“比預期中簡單。元素亂流會影響到整個城市,但并不能作用于尼伯龍根。電磁波動最弱的地方就是死人之國的坐標,處于江城邊郊的山中。”
芬格爾面色難得地凝重起來,他沉默了片刻,推開門走了出去,低聲說:“那就動身吧。盡快把信號通路恢復,至少要在事態無法挽回之前找到路明非。”
“已調用全部資源在全城范圍內進行信號檢測,對特征波動進行分析。專員芬格爾,現在由我為你進行導航,請確保嚴格按照規劃路線進行。”
機械而冰冷的電子音被雨聲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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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啊,這是你獲得新生的饋贈。在那場大火中被燒毀的皮膚只用了幾天時間就恢復如初,而且更加精致,更加美麗,”他說,“現在你甚至已經可以自己行走了。”
一望無際的雪原上,鐵軌如并行的黑色長蛇,時而沒入雪下,時而暴露出來,斷續著去向遠方。
幾十公里不見人煙,連棟茅草房子都看不見,只有枯萎的紅松矗立在雪原上。他們正沿著鐵軌前進,深一腳淺一腳踩在齊膝深的雪中。
他身邊的女孩起初還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景色,很快就失去了興趣。一望無際的雪原,和她曾經記憶中的黑天鵝港并沒有太多區別,更何況以她的觀察力,只用看上兩眼就能洞悉所有的細節。
“我們會被發現嗎?”女孩小聲問。
他終于皺了皺眉頭。女孩比他想象中還要敏感,就算自己信誓旦旦地保證很快就會安全地抵達中國,還是沒能讓她徹底放下憂慮。
“他們封鎖了火車和機場,為了不被搜查出來,我們只能順著鐵軌走。只要到了下個車站,我們就有更好的辦法爾而不必步行,其他地方的封鎖不可能像莫斯科那樣嚴密。”他淡淡地說。“你不是腿腳挺利索的么?很快我們就能到達目的地,那時候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喝兩杯熱咖啡。”
“一個星期前你說過還剩下八百公里,”女孩說,“但現在看來我們要走的距離遠不止于此。”
對于身體素質良好的普通人來說,極限狀態下每天的步行距離大概在五十公里。
盡管鐵路上厚到能淹沒膝蓋的積雪嚴重拖緩了他們的前進,但憑借著混血種匪夷所思的體能,每天的行走距離絕對不少于上百公里。
他沉默了片刻:“也許是報紙上的消息有些過時,那些老舊的站點已經被拆除了。按照行程表上的距離推斷,我們應該已經抵達了下一個站臺。”
他旋即無所謂地笑笑:“只是慢點而已。但只要不停地走下去就好了,干糧吃完之后,我可以帶你去打獵。可惜這里沒有北極熊,它們據說甚至能威脅到混血種,有機會的話我會帶你去北極見識下的。”
女孩沒有理會他說的愿景:“你在說謊。”
她說得平淡冷漠,聽不出指責的意味,仿佛只是在陳述冰冷的事實,而這個事實跟她毫無關系。
他的身體微微一震,下意識地停下腳步,慢慢地站直了,扭頭看著女孩淡金色的眼睛:“你是什么時候發現的?”
以他的驕傲和懶惰,即使被揭穿了也不愿意否認。他不是個不會撒謊的人,但只有勉為其難的情況下才會這樣做,而且懶得用更多謊言來圓謊——況且他知道再多的謊言也騙不過女孩。
女孩低聲說:“幾個小時前你刻意帶我偏離了鐵軌,繞了個圈子之后才回來。其實我們已經過了站臺對么?只是有什么原因讓你沒有選擇停下。”
他面無表情地聽著,然后嘆了口氣:“想要瞞住一個擁有‘鏡瞳’的混血種還是太困難了,更何況你還這么的聰明。”
……
路明非臉色慘白,幾乎能跟畫面里那個瘦小的女孩相提并論。
影像緩慢而安靜地播放著,實驗室也許有音響,但也已經在先前的爆炸中被摧毀。
可他分明聽見了白茫茫的世界里,男孩女孩清楚的對話。因為這本就是他的過去,就算已經被遺忘,就算已經被埋葬,但當被觸及到的時候,仍然會不由自主地從記憶的深處爬出來,鉆進頭疼欲裂的腦海。
男孩睥睨天下卻帶著些痞氣的神態他絕對不會認錯。除了路鳴澤,沒有人會用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語氣說話。
眼前放映的是路鳴澤的過去,或者……
他自己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