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掉的玻璃四濺開來,即使在巨大的動能下仍然沒能插進尸守的軀體,落進水中形成銀河般的洋流。
精煉的龍焰在瞬間摧毀了實驗室內一切尸守的生命力,它們鋼鐵般堅硬的肌肉在高溫下碳化,路明非愣愣地看著滿目瘡痍的房間,時間的流速仿佛都放緩了下來。
比起實驗室這里甚至更像是臥室。柔軟的天鵝絨沙發(fā)已經被爆炸撕成碎片,解剖臺上放置的不是猙獰的尸守,而是保質期極長的火腿。房間里的設備一應俱全,甚至真的有簡單的酒柜——碎玻璃就是來自這些爆裂的酒瓶。
路明非忽然明白了這間地下實驗室為何空無一人。
這場災難的爆發(fā)突如其來,就算實驗人員的撤離再怎么井然有序,也不至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更何況從尸守蘇醒的數(shù)量來看,他們根本就沒有實行任何緊急措施。
現(xiàn)在答案已經非常明顯,所謂地下實驗室并不是想象中龐大的機構組織,負責維持其運行的只有極少數(shù)的人——從沙發(fā)酒柜的精致來看,甚至很可能只是一個人。
“令人厭惡的味道,”路明非皺著眉頭。
他隱約能嗅到這間實驗室的不尋常,各種猜想在他的腦海中出現(xiàn)。
細想下來,風露看起來并不是那種不顧平民死活的人,也談不上對路明非一伙人多么信任。
她之所以把守住實驗室的任務只交給路明非一個人,除了其他地方的情況更加危急,實在是抽不出人手以外,更多的應該是錯估了這里的風險。
她畢竟這么多年都處于動彈不得的境況。
和龍王對峙,就算再怎么高貴的血統(tǒng),也讓人難以想象這份壓力的沉重。
現(xiàn)在這場看不見硝煙也看不見盡頭的戰(zhàn)場終于迎來了自己的終結。她乃至她身后的整個隱族,都是龍族這個神秘而偉大的種族的守望者,從先祖的尸骸中傳遞下來的使命至今仍然在血與劍中交織,引導著懸崖邊上兩個族群的命運。
“到底該說是波瀾壯闊,還是悲哀呢?”路明非喃喃自語。
在他的身前,沉重的鋁合金大門緊閉著。
哪怕是足以焚城的龍焰,都只在上面留下細微的焦痕。
隔著堅不可摧的鋁合金門,路明非隱約能聞到后面沉重的血腥味。無數(shù)擂鼓般的心跳聲在此刻成了烘襯,它們此起彼伏卻又被一個強勁到不可思議的聲音壓過,那聲音中透著來自太古洪荒的浩瀚和威嚴,路明非甚至感覺連自己的心臟都為之收縮,他只有寥寥幾次感受過這樣的壓力,那是直面大地與山之王芬里厄這樣的巨型生物時才有的威壓!
“見鬼,尸守王這種東西只是開玩笑的吧?”路明非咽了咽口水,又看了看手中通體燒紅般的懶惰,“我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但是以我倆的體型,就算把你全部插進去都造成不了任何致命傷害吧?”
從他扔出那枚裝有龍焰的手榴彈開始,就幾乎沒有遭到任何尸守的攻擊。路明非索性靠著墻休息,現(xiàn)在就是傻子也知道這道安全門后面就是真正的地獄,他路明非就算再怎么勇猛,獨自對上數(shù)量近乎無窮無盡的尸守也是毫無勝算。
好在這扇合金門看起來還算堅固,至少路明非是沒本事用蠻力給它破壞掉。
“比王八趴窩么?這個我倒是擅長!”
他現(xiàn)在的處境就好比坐在核彈旁邊,這扇合金門就是最后的安全保險開關。一旦這扇門被尸守破壞,那么路明非的結局大概不會比被核彈轟炸好到哪里去。
路明非抽了抽鼻翼,這間實驗室的原主人倒是個很會享受的家伙,就是以路明非的品酒水平也能判斷得出來空氣中的酒香必然來自價值不菲的佳釀。
燈光忽然明亮了起來。
路明非被驚得渾身一個哆嗦,他提著懶惰就從墻邊跳了起來。明亮如手電筒般的光束從四面八方打過來,像是忽然被支軍隊包圍起來,照得路明非眼睛生疼。
“什么人?!”
路明非心驚膽戰(zhàn)地環(huán)視四周,絲毫沒有找到活人的氣息。
這些光束是從實驗室角落的無數(shù)個縫隙中鉆出來的,這些微小的孔洞就連路明非都沒有注意到過。
路明非在心底把這間實驗室的主人罵了個狗血淋頭,萬一是什么自動防護系統(tǒng),他麻煩可就大了。問題在于剛才尸守在里面亂竄的時候毫無動靜,現(xiàn)在路明非好不容易以為能休息一會兒,馬上就整出來這種幺蛾子!
過了半響仍然沒有其他動靜,路明非小心翼翼地挪動兩步,生怕觸發(fā)什么機關,抬起架重機槍對著他一頓突突。
好在他的擔心其實是多余的,在避開所有的光線之后,他站在遠離大門的位置,四面八方的光線從他的身邊掠過,像是共同照射在那扇冰冷堅硬的合金門上。
他回過頭,呆住了。
那不是路明非想象中的安保裝置,這個用于進行關于尸守的研究的高危實驗室,根本就是沒有任何防護。
那些從各個肉眼難以分辨的孔洞中射出的激光,及其精準地匯聚到那扇金屬門上……它們竟然構成了一幅畫。
名為恐懼的情感從踩在水中的腳底爬上來,慢慢滲入骨髓,然后繼續(xù)向上蔓延,直到連頭皮上都傳來陣陣酥麻。
路明非止不住地發(fā)抖,這種恐懼遠遠勝過尸守帶來的死亡威脅。他忽然感到自己的身邊有幽靈在起舞,它們知曉他的過去、知曉他的秘密,他曾經以為自己能夠永遠遠離這些幽靈,但它們仍然如附骨之疽般追上了他。
原本熒藍色的光芒變了,各種色彩在以金屬打造的屏幕上浮現(xiàn)。那幅畫面在眼前變得越來越清晰,可路明非卻覺得世界越來越模糊。
那是個冰天雪地的場景。
呼嘯的大雪充斥著天空的每個角落,望不見盡頭的鐵路通向被雪覆蓋的遠方。稀疏的人影經過了模糊化的處理,唯一鮮明的只有畫面中央兩個裹得嚴嚴實實的孩子。
路明非打了個寒顫。
他仿佛真的身臨其境,來到……或者說回到了,那個分明不存在于記憶中的嚴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