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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一人稱:halfway(1)

halfway

by橘子

2023.7.13

1

我想起來第一次見到她。

那是個冬天,雪下的很大,我剛剛結(jié)束一場劇烈的爭吵,只穿了件大衣就沖出家門。

她站在馬路中間,一輛車碾壓過她的身體。

我們短暫的對視。那雙眼睛里,有一些迷茫,也有一些解脫。

此后做了很久的噩夢。我夢見她用那雙眼睛望著我,淚水不要錢的往下流,我站在一旁,冷靜的看車撞上去。也有夢見她拿起一把刀,在割斷自己喉嚨前,那雙眼睛帶著笑意看著我。我開始睡不著,開始想象她眼睛里的內(nèi)容,在之后的夢里,我看到那張臉變成我的。

去看了心理醫(yī)生,有醫(yī)院的,也有機構(gòu)的,他們告訴我這叫創(chuàng)傷性應(yīng)激障礙,叫錯誤知覺,給我開了一些藥,做了幾次咨詢,他們的表情開始變嚴肅,最后跟我說需要住院。我不愿意,本來也沒什么好留念的,收拾東西搬到了另外一個城市。

我走那天,聽到母親帶著哭腔大喊:“你走了就別再回來!”

父親替我回答了她:“你盡管死在外面。”

新的城市氣候更溫和,人們也溫和且冷漠。找到合適的房子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我在市郊的酒店先安頓下來。東西不多,飛機是9點到的,收拾完后也才剛剛11點。

當然睡不著,我把椅子搬到對窗的位置,點了根煙。

那雙眼睛又出現(xiàn)在我面前。她或許是雙眼皮,睫毛翹起來,像兩張翅膀,睫毛下是黑白分明的眼球,瞳孔黑黢黢的,笑起來眼角或許會有一些褶皺。我其實并沒有看清楚她的樣子,更別提她的眼睛,但是我記得我們對視的那個瞬間。

從失眠以后,我才感受到夜晚真的很漫長,身邊的一切都逐漸安靜下來,像死掉了一樣。在這樣安靜的時刻,我總是忍不住去想她。那條街有紅綠燈,她站在路中間的時候,紅燈剛過半。警方的公示上說,她的手腕上存在多處自傷自殘的痕跡,經(jīng)過社會調(diào)查,確定為行人自殺。

她電視上的父母看起來對她的死無動于衷,臉上的皺紋像浪一樣輕微的起伏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了。

抽完這支煙,我打算再嘗試一下睡著。醫(yī)生警告我,再繼續(xù)失眠下去,所有的癥狀都會加重。我還想活著。

或許是因為來到新城市,短暫的奔波帶來的疲憊感很強,這次沒有吃藥,我也感覺到模模糊糊的睡意,躺在床上,竟然很快睡著了,而且也沒有再做夢。第二天醒過來時,是早上七點。冬天的夜晚很長,七點的天空也只是有一點光亮。我點燃一根煙,突然又覺得很惡心,熄滅后,趴在洗手池干嘔。

鏡子中的我很憔悴。長期的睡眠剝奪造就青黑的眼圈,還有眼球的黑血絲。我喜歡抽煙,三餐也不固定,人看起來灰撲撲的,透著一股頹廢。

打開電視,新聞里仍舊在講高中教師猥褻的事情。事情發(fā)生在青島,小鎮(zhèn)的某所高中。已經(jīng)長大的女孩有了勇氣站出來指認當年的事情,受害者眾多,引起社會很大的反應(yīng)。

我坐下來,盯著電視里面被打碼的“狼師”,突然聽到“程某”兩個字,屏幕上浮現(xiàn)一張被打碼的女孩照片,黑白色。

照片上的女孩穿著高中校服,面孔被模糊成一團黑黑白白的色塊,我腦子里卻不可避免的想到那個在我面前自殺死掉的行人。警察把現(xiàn)場圍起來,喊我去警局做筆錄的時候,門外的警察打給她的父親,名字叫做程立人。

她應(yīng)該叫做程霜。那天她母親趕過來的時候,一直大喊著“霜霜”。同音的字有很多,比如雙,或者爽,但我覺得,那雙眼睛的名字應(yīng)該是霜。

我又點了一根煙,心里想的是兩個“程某”的聯(lián)系。

醫(yī)院外面的咨詢師說,我的一部分癥狀來自于對自己與她死亡的錯誤聯(lián)結(jié)感。雖然我不認可這一點,但是她擁有執(zhí)業(yè)資格,作為外行,或許我可以采納她的意見——我決定去了解那個死在我面前的女生,以排除我的嫌疑。

抽完了這支煙,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剛好從7:55跳到7:56。

我先去了一趟銀行,把這些年的定期存款轉(zhuǎn)成活期,總共25萬。又回到酒店,買了飛去青島的票,收拾東西離開。

其實也沒什么好收拾的,本來帶的也不多。幾件衣服,兩雙鞋子,收拾過程中,我感慨自己留給自己的念想的確不多。

之所以去青島,我抱著先搞清楚兩個程某是不是一個人的念頭。如果恰好是同一個人,那也算有了一個調(diào)查的起點。至于如果兩者不是同一個人又該怎么辦,我做好了無功而返的準備,就當是去旅游。

在飛機上睡了一覺,就到了目的地。跟南方相比,青島的九月涼爽很多。到酒店的時候,剛好下午五點,太陽還沒落山。打車到訂好的酒店,把行李箱放下,看著窗外粉色的云朵,我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和,于是決定出去吃點什么。

下樓的間隙,我看了下手機,有幾條父母的微信,大致還是那些話,母親向我轉(zhuǎn)了10000,跟父親相比,語氣已經(jīng)放軟。我只回復(fù)了詢問安全的消息,沒有收錢。

“不好意思,借過一下。”一個帶帽子的女人擦肩而過。收起手機,我注意到大廳站了一對男女,似乎在爭執(zhí)什么。

前臺站在他們中間,神情有些緊張,為難的看著男方:“先生,這是這位女士的個人隱私。如果女士不愿意,我們這邊沒有權(quán)限查記錄。”

“什么隱私?”男方看起來情緒激動,大聲地喊:“她是我妻子!她能有什么隱私?”

前臺尷尬地看向女方。

“陸國發(fā),”女方緩緩開口,半張臉上有明顯的紅印,“你離不離婚?”

叫做陸國發(fā)的男方沉默了,表情變得豐富多彩起來:“你做這些,就是為了和我離婚?”

“不可能!我就算死了,離婚這事你也別想!”他冷笑起來,伸手要拽女方離開,被用力推開后,訕訕地放狠話:“不跟我走是吧?好,你等著!我現(xiàn)在就去找你爹媽!”

他罵罵咧咧的走了。前臺松了一口氣,悄悄打量女方。

我也在觀察女方。

她看起來年紀不大,但也不是剛出校園那種的稚嫩,神態(tài)有些疲憊。一身休閑,像是剛運動回來,但是氣質(zhì)很突出,有種凌厲感。剛才的男性比她看起來更衰老一些,扭曲的表情讓他本就不多的英俊瀟灑變得更加吝嗇。

女人向前臺致歉,似乎注意到我的注視,看向我的時候稍微笑著歪了一下腦袋,盡管半邊臉上的紅印有點引人注目,我卻被這笑容震懾到,默默移開視線,控制好心跳。

想起自己出來的目的,我離開了酒店,隱隱約約瞥見她轉(zhuǎn)身進了酒店的電梯。

酒店周圍確實沒有什么好吃的,繼續(xù)步行了1公里,依舊沒有什么進去品嘗的胃口。拐了一個彎,大樹的枝葉下面露出寫著“家常小炒”的牌匾,正巧也走累了,就進去隨便吃點。

“狼師”案在這座城市熱度很高。店里高掛著的電視正在重播新聞,主持人惋惜的話還沒落下,坐在店里角落的一個男人已經(jīng)開始高談闊論的發(fā)表看法。

他說:“這老師也怪倒霉的,以后工作也沒了,不知道該怎么養(yǎng)家糊口。”

外面風吹樹葉呼啦啦的響,說話的男人用筷子在一盤花生米里面扒來扒去,筷子和盤子叮叮當當?shù)捻憽?

老板過來送菜單,扭頭回應(yīng)他:“人家小女孩才倒霉呢!實在是畜生。”

“她死了,一了百了,”男人滿不在乎,砸砸嘴,繼續(xù)說:“爆出來這些,學校怎么做人?老師怎么做人?她家長怎么做人?哼,腦袋不清楚。”

“……說的也是。也不是多光明的事情,爆出來對她也不好。”老板應(yīng)和他。

自己的話得到附和,男人很高興地喝了一口酒,朝老板挑了挑眉頭,笑容帶著深意:“十幾歲的年紀,聽說還談著戀愛,估計價錢沒談攏吧。”

我的忍耐幾乎到了極限。一個聲音告訴我,站起來,把花生米和啤酒都潑他臉上;另外一個聲音告訴我,很危險,再忍忍,先吃完這頓飯。

或許還有另外的選擇。

“老板,”我說:“我要一瓶啤酒,快點上。”

大概三分鐘,啤酒已經(jīng)送到桌上。

我很大聲地笑了一聲。看到男人的注意力轉(zhuǎn)到我這邊,裝作很疑問的說:“你是老師嗎?”

男人:“不是。你笑什么?”

我驚訝地說:“不好意思,聽你這么激動,還以為你也是老師,李崇忠是你偶像呢!你還挺體諒他的,要不這樣?你問問他喜不喜歡男的,你問問他要不要給你額外補課?”

李崇忠就是那個被打碼的“狼師”。

男人臉色有點難看,我從頭到尾打量他一遍,惋惜的說:“可惜你太老了,李崇忠可能只喜歡小鮮肉,不喜歡你這種老臘肉。”

“你放什么屁!小心老子打你!”

我呵呵笑起來:“男子漢發(fā)怒了?聽你那么體諒他,不是喜歡是什么?說中你的心事了?說你是李崇忠的小公狗是不是爽到你了?也不知道你倆有沒有生殖隔離,說不定不是一個物種。”

男人把酒杯砸在桌子上,站起來惱怒地大喊:“你媽x你再說一遍!誰他x喜歡李崇忠?你再惡心老子信不信打死你?”

“啪!”我抓著啤酒瓶頸砸在桌子上,白色的泡沫從桌子上咕嚕嚕的溢到地上。

把鋒利的啤酒瓶頸對準他的方向,他變得安靜下來。

我沖老板挑了挑眉,笑容帶著深意:“不喜歡?估計價錢沒談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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