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第一場雪之前，太皇太后的鑾駕終于回到了宮中。先是八面銷金龍鳳旗開路，又有二官持金節(jié)，四官持金吾仗，浩浩蕩蕩。隨后一對對立瓜，臥瓜，一柄九鳳黃緞曲柄華蓋，跟著便是四柄黃直柄花傘，紅直柄瑞草傘，青黑直柄九鳳傘，紅方傘，黃紅銷金龍鳳扇，金黃素扇，紅鸞鳳扇，遮天蔽日。太監(jiān)們捧著拂塵，金香爐，金瓶，金香盒，金唾壺，金盆，金杌，金交椅，金腳踏緩步徐行，個個衣不沾塵，儀容出眾。太皇太后所乘的鳳車儀輿，便在這眾星拱月的氛圍中入了宮門。

太皇太后長居莊椿園的三年里，皇上特置徽政院官署，以天下奉養(yǎng)皇祖母。說來乃是佳話，因而稱傳于四方。太皇太后為此老懷甚慰：“皇帝仁孝，為天下百姓之表率。所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yùn)于掌。’”

太皇太后從前燕居的德壽宮早已重新收拾妥當(dāng)，是皇后在幾個月前便命人按照太皇太后素日喜好一一布置的，還特意請來嫏嬛一同參詳。小到花插花觚，大到屏風(fēng)寶座，乃至南漆寶蓋掛燈，白玉夔鳳磬，紫檀嵌玉福壽如意，迎手，靠背，坐褥，紗幔，帳子，或江南采買，或?qū)m內(nèi)造辦，無不用盡了心思。昔年太祖退位而稱太上皇帝，中宮穆懿皇后被尊為太上皇后，世祖皇帝踐祚后自謂“圣人之德，無以加于孝乎”，決意營造新宮以彰孝心。故而先堪輿而后營造，舉天下物力，耗國帑民財(cái)，歷時六年方建成德壽宮，宮中瓊樓貝闕，芳園蕙館，俱按太上皇帝所喜，天下物華所集，用茲以奉養(yǎng)太上帝后。只是日月飛梭，百年流電，宮中人不是昔時面，階前花不是昔時瓣，幾度人間，換了紅顏。

誰知太皇太后才入德壽宮，外面的雪便碎瓊亂玉一般灑將下來。掖廷女官，六宮嬪妃禮畢，皇后便與楊貞容上前一左一右扶著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手持龍頭杖，端坐在髹金漆云龍紋寶座上。向下舉目四望，雖朝服拘謹(jǐn)，朝冠約束，不顯綽約，但滿殿嬌容，殊可沉魚落雁；合宮玉質(zhì)，每使閉月羞花。只不見趙女嫏嬛，因而側(cè)身問向皇后。皇后道：“嫏嬛女史病倒月余，太皇太后回宮的消息一出，倒好了一半。臣妾明日便命她來給太皇太后請安。”

太皇太后便道：“罷了，等她全好了再來請安也不遲。”又笑著看向韓賢妃韋德妃劉淑妃：“賢妃臨盆在即，又是頭胎，德妃淑妃你們該好好教教她，以免臨時慌亂。”

楊貞容望著窗外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雪，笑道：“我們?nèi)粼龠t上一步，就要落得個雪滿頭了。看這架勢，這雪要下個沒完呢。”皇上便湊趣道：“據(jù)孫兒看，凡間下雪，乃是天公玉戲。以兆來歲豐年。太皇太后有無上之福，故此天降祥瑞，以稱吉祥。”太皇太后聽了，把臉笑成一朵花，每片花瓣都延伸進(jìn)了眼角眉梢的皺紋里：“難道不是因?yàn)榛噬锨谡勖瘢H賢遠(yuǎn)佞，所以才感動上天降下祥瑞嗎？依皇祖母說，這福氣合該你領(lǐng)受。”

這時貴妃與王光猷亦是一左一右挽著太后，聞言笑道：“雖是天降祥瑞，到底天寒地凍。臣妾父親得了些鳳毛金，臣妾特命尚衣局裁制成衣，今日敬獻(xiàn)給太皇太后娘娘。”說罷，身后的侍女秋痕已經(jīng)捧著朱漆承盤躬身上前，跪倒在太皇太后面前。楊貞容上前揭開蓋在承盤上的紅綢，乃是一件燦若云霞的衣服。皇甫貴妃頗為自得：“據(jù)說鳳凰頸下有毛若綬，光明與金無二，而細(xì)軟如絲，遇春必落，山下人拾取，織為金錦，名鳳毛金。尚衣局又獻(xiàn)上藕絲云龍錦，才織成這件鳳毛金百鳥朝凰裘。此裘還有一樁妙處，在日影下可見龍鳳翱翔，在月影下又可見百鳥朝凰。如此，才配得上太皇太后的身份。”太皇太后笑道：“貴妃有心了，尚衣局也有心了。”

皇后也笑道：“臣妾也準(zhǔn)備了一件衣服，只是恐怕與貴妃妹妹這件相比要寒酸許多了。”芳信便捧著金漆承盤跪倒在太皇太后面前，太皇太后笑著揭開紅綢，是一件鋪翠銷金的裘衣。皇后面帶羞赧，道：“臣妾宮中養(yǎng)了幾只孔雀，每年八月份左右便是孔雀換毛，桐蔭委羽的季節(jié)，臣妾便每日在梧桐樹下拾翠羽，請宮人將孔雀毛織入妝花緞內(nèi)，再由臣妾親自縫制，做成這件孔雀翠云裘。”

忽聽得嬪妃中響起一道嬌柔婉轉(zhuǎn)的聲音響起：“皇后娘娘倒是有心，可孔雀翠羽到底是微賤之物。臣妾聽說每逢皇上駕臨某處之前，宮女們先擲龍腦以辟穢，過后則以孔雀翠尾扎的掃帚掃去香屑。將此俗物做成衣衫獻(xiàn)與太皇太后，臣妾愚鈍，竟不知是何道理。但是，貴妃所獻(xiàn)鳳毛金百鳥朝凰裘，世上罕有，人間無雙，端的可見貴妃拳拳孝心，令人動容。臣妾以為，孔雀翠羽終不似鳳凰毛金貴。”話音剛落，空氣一下子凝固了起來。

太皇太后與眾人的目光都瞥向那道聲音的來處，只見那人生得形容秀美，觀其服色，已知其為末等嬪妾。皇上皺了皺眉：“宮中不是請了女學(xué)士教新晉嬪妃們修身明禮嗎？怎么還沒半點(diǎn)進(jìn)益？”

太后便對太皇太后道：“今年新晉入宮的嬪妃，資質(zhì)參差不齊。教母后見笑了。”轉(zhuǎn)過頭來，看向那女子：“你可知為何用孔雀翠帚掃龍腦？是因?yàn)榭兹该埬X則相綴，有若磁石引針、琥珀拾芥。并非其毛寒微。”

笑還是笑著的，只不過太皇太后臉上掠過一絲疑惑，轉(zhuǎn)瞬即逝：“你是？”

見太皇太后發(fā)問，那女子忙跪下：“太皇太后容稟，臣妾美人宋氏。”皇后生怕太皇太后動怒，忙替她分辯：“宋美人入宮時日尚短，年輕莽撞，還望太皇太后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年輕，就算此時孤陋寡聞些，假以時日不愁長不了見識。”太皇太后道：“可是話又說回來，這世上誰不是這樣過來的？想當(dāng)年哀家剛?cè)雽m的時候，也和你們一般的糊涂。”

“哀家說宋美人此言差矣，你們也聽著些：皇帝所穿衣服中有織金孔雀羽妝花紗龍袍。皇帝大駕鹵簿中有翠華蓋一柄，綠緞通繡孔雀翎，蓋頂綴以孔雀毛，下垂孔雀尾。”太皇太后的目光掃視過眾位嬪妃：“便是你們此刻回宮翻翻箱柜，也保不齊能找出幾件孔雀羽做出來的衣服。這些都是各司造辦，繡坊所出，勞師動眾窮盡所能。你們享天家之福，所求無有不應(yīng)。便是要天上的月亮，只怕也有人連夜架起梯子上去替你們摘。”

“可是這件孔雀翠云裘，珍貴之處不在孔雀尾羽，在于皇后一針一線親手縫紉的那份心意。”太皇太后摩挲著那孔雀翠云裘，綺羅細(xì)膩宛如嬰兒肌理，讓人油然升起輕憐之意。太后覷著太皇太后鳳心大悅，便贊道：“皇后心靈手巧，妙于女紅，可比針神薛靈蕓。”太皇太后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太后道：“而皇后敬順承歡，表率后宮，能遵許皇后故事。令姿不讓古今娥眉；淑德不遜千古賢后。”她接著話鋒一轉(zhuǎn)，當(dāng)著皇上和后宮嬪妃的面夸起太后來：“不過雖說是皇后純孝天成，到底離不開太后的以身作則。正如皇上仁孝治國，離不開太后悉心教導(dǎo)。天子以孝治天下，施仁政于黎庶，方能國祚永存。后妃以孝睦后宮，彰賢德于嬪御，才可瓜綿椒衍。”她的目光巡視過滿座嬪妃，吩咐下去：“太后皇后誠孝發(fā)自于心，六宮當(dāng)爭相效之。”

六宮嬪妃聞言無不叩首，唯太皇太后見而微微頷首。金亭式六角熏爐里燃著異樣香，裊裊散入半空中。殿中花鈿耀眼，香霧縈鬟。而殿外雪壓軒庭，風(fēng)吹禁城。待禮畢酺宴后，帝后嬪妃跪安告退。六出雪花勢未衰，轉(zhuǎn)而成了雪珠子，風(fēng)吹在臉上，刮得生疼。貴妃裹緊了白狐腋裘，想起昨日命人用藕絲連螭錦作香囊，四角以鳳毛金為飾，香囊中裝上辟寒香，皇上見了可比今日太皇太后收下鳳毛金裘要高興得多。

左腳剛踏上翟車，眼見得宋美人遙遙走來，低聲道：“給貴妃娘娘請安。”她的聲音使貴妃微微一震，回憶戛然而止。

貴妃已然坐進(jìn)了翟車中，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淡淡地道：“生受你了。”

宋美人低下頭，驀然一陣委屈：“妾身求貴妃娘娘庇佑。”她今日拼著得罪皇后的后果跳出來向貴妃娘娘示好，可謂富貴險中求。只因那次被芳信訓(xùn)斥一事，恐怕在皇后面前再難得臉，倒不如飛鳥另投凌霄枝。

“這話怎么說的？宋美人你膽子那么大，在太皇太后面前都敢直言不諱。本宮哪有本事庇佑你？”貴妃扶了扶鬢邊的金麒麟望日月對簪。從德壽宮中出來被冷風(fēng)一撲，忽然有些涼津津的。

宋美人定了定神，道：“妾身冷眼旁觀，鳳毛金百鳥朝凰裘比孔雀翠云裘珍貴萬千，奈何貴妃娘娘明珠暗投。妾身有心替娘娘分辯幾句，可惜人微言輕。妾身愿為貴妃娘娘效犬馬之勞，只求貴妃娘娘提攜。”

她話音才落，貴妃已然笑道：“本宮座下愿效犬馬之勞者不知凡幾，又何勞宋美人你為本宮奔走呢？你今天說的那番話，只教本宮看清一件事，你不過是個繡花枕頭，本宮放著可造之材不用，用繡花枕頭做什么？”

貴妃言盡于此，便有太監(jiān)揚(yáng)聲道：“起駕！”秋痕撐著竹骨綢傘，隨侍翟車旁。儀駕很快消失在風(fēng)雪中。

宋美人氣得跺了跺腳，恨恨連聲：“你不肯讓我依附，還有賢妃，德妃，淑妃呢，難道整個后宮是貴妃你一個人的天下？咱們走著瞧。”說罷攜著丫鬟小娥的手轉(zhuǎn)身朝另一邊走去。幾位不甚得寵的才人美人，或著昭君套，或戴貂覆額，都打扮的粉光脂艷，邊走邊賞著銀裝素裹。不知是誰打趣道：“都說是瑞雪兆豐年，依臣妾看，這祥瑞倒要應(yīng)在賢妃身上了呢。賢妃來日喜獲麟兒，你們便可知妹妹這番話并不假。”

“盡道豐年瑞，豐年事若何。長安有貧者，為瑞不宜多。”慧巧站在在嫏嬛身側(cè)伺候筆墨，望著著窗外的雪無奈地嘆了口氣。這場雪足足下了三天三夜，卻仍未有停住的跡象。因了天寒地凍，太皇太后免去各宮嬪妃請安，也不肯傳召女官奏事。使嫏嬛一直沒能到德壽宮問安。

除了臨帖打發(fā)時間，也撿起了閨中活計(jì)：“冬日出入插戴金銀首飾只覺寒浸肌膚，涼氣逼人，打扮起來真是一件苦差事。不如做幾朵‘消寒通草花’玩玩，美麗定能勝過滿頭珠翠。”

待三五日后風(fēng)停雪霽，慎徽堂的侍女們便陪著嫏嬛前去德壽宮和鸞殿拜見太皇太后。往來的宮女們紛紛投來艷羨的目光。本應(yīng)是百花凋零的冬天，誰知卻仍有三五枝偷偷綻放在了宮娥的云鬟霧鬢間，如何能不令人遙想春天？

太皇太后素來喜歡宮女們趁著年輕打扮的鮮艷一些，因此常賞一些簪環(huán)首飾。嫏嬛如今雖已給事禁中，皇后卻仍許她保持在莊椿園中的作風(fēng)，以示恩寵異于眾人。然而嫏嬛自忖雖是皇后的好意，自己此身卻早已是奴輩婢類之屬，到底不好太過張揚(yáng)。日常除了幾枚玉搔頭，別的都收攏進(jìn)了妝奩盒里。

綠華，飛瓊，蘭香，凌華皆侍立于廊柱之下，見了嫏嬛都微微一笑。蘭香正欲替她揭開門簾，凌華飛瓊先飛快地在她耳邊說道：“妹妹，好久不見。”嫏嬛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昔日在莊椿園中的日子，多虧了有綠華蘭香這幫伙伴相伴才不致于寂寥。此時再見，雖分別時日不長，但相逢暗覺情誼不短。

綠華笑盈盈地走來，鬢邊的銀鍍金花籃簪跟著一晃一晃的。“嫏嬛妹妹既然來了，少不得我們要考考她。妹妹待會兒進(jìn)去，若能猜出殿中所爇是何香品，我們便一人送你一條新繡的帕子。若是猜不出來，你便須還我們每人一條新帕子，如何？”她年紀(jì)雖然是太皇太后眾侍女中最大的，卻素來善戲謔，愛說笑。每次見了嫏嬛便有一肚子說不完的話。

嫏嬛笑道：“難道我還怕了你怎地？咱們一言為定。”飛瓊向綠華努努嘴，蘭香便打起香色緞繡五彩花鳥紋門簾，“妹妹請吧。”

嫏嬛和侍女們進(jìn)入德壽宮的瞬間，鼻端都先已聞到一股奇異的香氣，嫏嬛于香事上向來自負(fù)，而今對這異香名目竟茫然不知。搜腸刮肚一番仍毫無頭緒，便已知今日必然輸定了。

宮外天寒地凍，殿內(nèi)暖意融融，皇后正陪著太皇太后品嘗今年新貢的“太平嘉瑞”。宮中各處其實(shí)久以摒棄煎茶點(diǎn)茶之法，改行泡茶之風(fēng)，唯太皇太后處依舊保持著昔日風(fēng)氣，使人夢回從前。二人見到嫏嬛發(fā)髻間斜插了朵花，先是一驚。皇后雖然不識此花，太皇太后卻一眼看出來那花是名喚“試梅妝”的芍藥。繼而看到花瓣上棲著兩只黑翅金斑玉腰奴，隨著嫏嬛依依行禮，那兩只蝴蝶的翅膀也跟著微微顫動。再看其余幾個侍女，一色的纏花小釵，或綴梅花，或綴碧桃花，不一而足。原來做消寒花做到了最后，幾人都不免手酸眼痛，只能因形就勢，用絲帛纏繞發(fā)釵而成。插于發(fā)鬢間，走起路來卻也是花枝輕顫。

剩下兩枝“消寒通草花”，都是嫏嬛仿“群芳譜”畫冊里的牡丹而制。一枝“觀音面”送與步昭華，另一枝“大紅舞青猊”送與朱艷儀，以謝嫏嬛病倒時她命人送來的那盒琪草含香茯苓糕。

太皇太后見嫏嬛妝扮的如此新鮮，打趣道：“能在冬日里賞到如斯麗景，哀家和皇后真是有福之人。”皇后也笑道：“嫏嬛女史頭上這枝花比宮中的絨花絹花做得更逼真，若是春日插于花叢中，竟不能分辨出真假。”嫏嬛道：“回太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前幾日風(fēng)雪天奴婢閉門不出，就想起在閨中常做來取樂的小玩意。原是不值一哂，只是恰好今日參見太皇太后皇后娘娘，便簪在發(fā)間以悅太皇太后皇后娘娘鳳目。可惜此花無香，終不似真。”她本著輸也要輸個明白的心思，終于鼓起勇氣問太皇太后：“奴婢愚鈍，殿中所爇香品如此不凡，奴婢竟不識得。求太皇太后指點(diǎn)。”

“是漢武帝迎西王母降時所焚的‘兜末香’。”太皇太后素知嫏嬛雅愛香道，因而贊道：“若說起蕙質(zhì)蘭心，六宮無人能及嫏嬛。連太后都免不了來跟哀家要人，可惜哀家統(tǒng)共就這么一個可心的，偏又早已給了皇后。因此竟讓她白白開了回口。”嫏嬛微微一怔：“太后？”太皇太后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太后虔心向佛，聽聞嫏嬛你素有才學(xué)，便向哀家請求讓你替她做慈寧長樂宮的謄經(jīng)娘子。”

皇后沉吟片刻，蹙眉道：“若說是平時太后要人，臣妾萬不敢推辭。可是今年皇上廣納嬪御，充實(shí)后宮。新人嬪則未厘，則理應(yīng)先隨女師修明內(nèi)德，方得以御前伴駕。如此才可乾行與坤順同功，壸政與朝章并肅。原本這些事應(yīng)該由臣妾躬親力行，怎奈臣妾身子不濟(jì)事。故而當(dāng)日向太皇太后陳情，求嫏嬛女史入宮襄助。臣妾已將嫏嬛女史置于女職，以典內(nèi)事。如今倘若答應(yīng)了太后，豈不是臣妾言而無信，辜負(fù)了嫏嬛女史？”

太皇太后舉起粉青梅花盞欲飲，指端的金鏨花護(hù)甲微微翹起，似是托梅花以陳詞：“何嘗不是這樣的道理？不單單皇后你離不了嫏嬛，便是哀家這德壽宮又哪里能少得了她？皇后你也看見太華她們了，別的師傅難入她們法眼，唯有嫏嬛才可以克制她們。”說到這句，太皇太后不禁笑了。皇后想起前幾日看見那幾個孩子，嘴角也不自覺掛上了一個微笑。

“所以哀家對太后說，嫏嬛即日起要到德壽宮教郡主縣主們筆墨功夫。太后聽了這才作罷。”

太皇太后轉(zhuǎn)而對嫏嬛道：“如今天冷路滑，恐怕各宮小主們不耐煩去蕙問樓聽講，不若就此罷了，待來年春日重開宮學(xué)便是了。嫏嬛，你明日開始便來德壽宮當(dāng)差吧。”

嫏嬛俯首，消寒花上的蝴蝶盈盈而動，如春風(fēng)拂過。“奴婢遵旨。”

方當(dāng)謝恩之時，楊貞容快步走入殿中：“恭喜太皇太后，賀喜太皇太后，賢妃宮中傳來消息，賢妃剛剛為皇上添了位小皇子。”太皇太后得此喜訊大喜過望，連聲叫好，當(dāng)即與皇后擺駕延福宮。

于是合宮道賀賢妃之際，原本奉命入宮教導(dǎo)新晉嬪妃的嫏嬛女史，重又變回教導(dǎo)郡主的趙宮師。只不過這其中的暗流涌動，卻是嫏嬛所不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