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門上的紅色“X“在昏暗燈光下像一道未愈的傷疤。喬南的手指懸在門把上方，能感受到從門縫滲出的寒意——那不是普通的冷，而是工業冷凍設備特有的、帶著金屬味的低溫。

“把槍準備好。“他低聲對墨研說，聲音壓得極低。身后的李老師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臉色漲得通紅。

“抱、抱歉，灰塵太大了...我去拿口罩...“李老師轉身就要往外走。

墨研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不必了。“她的拇指正好按在李老師的脈搏上，那里的跳動快得像受驚的兔子。“我們很快就好。“

喬南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套開鎖工具——這本來是該上交的警用裝備，但他總是“忘記“歸還。工具插入鎖孔的瞬間，門內傳來“咔噠“一聲輕響，像是某種機械裝置被觸發了。

門開了。

撲面而來的冷氣讓墨研打了個寒顫。她舉著手電筒的手微微發抖，光束掃過地面時照出幾道深褐色的拖痕，一直延伸到房間深處。那不是灰塵的痕跡，而是...

“血。“喬南蹲下身，指尖輕觸那些痕跡。已經干涸的血跡呈現出詭異的棕紫色，在紫外線手電照射下泛起熒光——魯米諾反應。“大量出血，至少三個不同個體的混合。“

房間中央擺放著一臺商用冰柜，嗡嗡的運轉聲正是來源于此。冰柜旁邊是一張不銹鋼手術臺，臺面邊緣有固定用的皮帶，其中一條皮帶上還掛著一小塊血肉組織。墻上釘著幾十張照片，全是年輕女性的全身照，每張照片下方都標注著日期和一組編碼。

墨研的呼吸變得急促。她認出了其中五張面孔——山洞里的五名受害者。而最新的一張照片讓她胃部痙攣：那是昨天給她遞紙條的聾啞女孩。

“這不是儲藏室，“喬南的聲音異常冷靜，“這是預處理室。“

他走向冰柜，握住把手時停頓了一秒。墨研知道他在給自己做心理準備——在多年的刑警生涯中，有些畫面一旦看見就再也無法從記憶中抹去。

冰柜門被拉開。

冷霧散去的瞬間，墨研的喉嚨里擠出一聲哽咽。冰柜里整齊排列著十二個透明容器，每個容器里浸泡著一個子宮器官，福爾馬林溶液讓它們保持著新鮮的狀態。容器標簽上寫著日期和編號，與墻上的照片對應。

“上帝啊...“墨研捂住嘴，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看到最新一個容器里的器官還帶著新鮮的血絲，標簽日期是昨天。

喬青的臉色鐵青。他拿起手機拍攝證據，鏡頭卻突然對準了門口——李老師不見了。

“他跑了！“墨研轉身就要追，卻被喬南一把拉住。

“先別管他。“喬南的聲音緊繃如弦，“看這個。“

他指向手術臺下方的一個隱蔽抽屜。抽屜里放著幾份文件，最上面一份的標題讓墨研的血都涼了：《妊娠中期器官摘取操作規范》，落款是新鑫生物科技研究院。

文件下方壓著一本黑色筆記本。喬南戴上手套翻開，內頁記錄著數十次手術的詳細信息：供體編號、血型、妊娠周期，以及...受體編號。

“他們在販賣胎兒器官。“喬南的聲音低沉得幾乎聽不見，“專門挑選懷孕的年輕女性，活體摘取后...“

一聲微弱的啜泣打斷了他們。

聲音來自房間角落的一個大型器械柜。墨研舉槍靠近，猛地拉開柜門——

那個聾啞女孩蜷縮在里面，雙手被塑料扎帶綁著，嘴上貼著膠布。她的校服被掀起，裸露的腹部有一道新鮮的縫合傷口，紗布已經被血浸透。看見墨研的警徽，女孩的眼淚大顆大顆滾落。

“叫救護車！快！“墨研一邊小心地撕開膠布，一邊對喬南喊道。女孩的皮膚燙得嚇人，傷口已經出現感染跡象。

喬南剛撥通電話，地下室的門突然“砰“地一聲關上了。緊接著是電子鎖啟動的“滴滴“聲。

“該死！“他沖向門口，但已經晚了。厚重的金屬門被遠程鎖定，手機信號也隨即中斷。

墨研把女孩護在身后，舉槍對準門口。地下室的燈光突然全部熄滅，只剩下她的手電筒光束在黑暗中顫抖。

“喬隊...“她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異常年輕，“我們被設計了。“

黑暗中傳來某種機械啟動的聲音，接著是氣體釋放的“嘶嘶“聲。墨研聞到了一絲甜膩的氣味——麻醉氣體！

“捂住口鼻！“喬南扯下襯衫一角打濕，扔給墨研，“帶女孩躲到冰柜后面！“

他摸索著找到電閘位置，用力扳下開關。燈光重新亮起的瞬間，他看見通風口正在噴出白色霧氣。更可怕的是，墻上的電子鐘開始倒計時：15:00...14:59...14:58...

“炸彈？“墨研的聲音因恐懼而變調。

喬南快速檢查了房間構造：“不，是消毒程序。這個房間設計成全封閉滅菌模式，他們會用高濃度環氧乙烷消毒——足夠殺死里面的一切生物。“

倒計時顯示13:21...13:20...

墨研把濕布按在女孩口鼻上，自己的呼吸卻越來越急促。她看著喬南瘋狂地搜索房間每個角落，突然注意到手術臺下方有一根數據線。

“喬隊！這里有網線接口！“

喬南撲過去，從公文包里掏出警用終端機接入。倒計時顯示11:45...11:44...

“我在嘗試駭入門禁系統...“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額頭滲出冷汗，“需要繞過三道防火墻...“

9:32...9:31...

女孩的呼吸變得微弱，墨研自己的視線也開始模糊。麻醉氣體讓她的思維變得遲鈍，往事如走馬燈般閃現：警校畢業那天、第一次出現場時的嘔吐、祖父嚴肅的警告...

5:18...5:17...

“快了...“喬南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還差最后一道...“

3:02...3:01...

墨研的意識逐漸飄遠。她恍惚看見喬南撲向某個開關，然后是世界顛倒的巨響。

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墨研感覺到有人在拍打她的臉。她艱難地睜開眼，看見章小凡慘白的臉。

“呼吸！快呼吸！“章小凡正給她做人工呼吸，聲音帶著哭腔。

墨研劇烈咳嗽起來，肺部火辣辣地疼。她掙扎著坐起，看見喬南跪在不遠處給女孩做心肺復蘇，醫護人員正沖下樓梯。

“許...許倩呢？“墨研嘶啞地問。

章小凡扶著她靠墻坐好：“在分析你們傳出來的資料。你們昏迷了將近一小時，喬隊的終端機在最后時刻發出了警報和所有數據。“

墨研這才注意到喬南的左手滿是鮮血——他顯然是用拳頭砸碎了某個控制面板。“女孩...還活著嗎？“

喬南抬起頭，他的眼鏡碎了，臉上有一道深深的傷口正在流血，但眼中的光芒比任何時候都要銳利：“活著。她會指證這一切。“

醫護人員抬走女孩后，章小凡遞來一部平板電腦：“你們發現的東西...許倩已經初步分析過了。那些編號對應著一個龐大的器官販賣網絡，受體名單上有...等等，這個編號格式...“

喬南接過平板，突然僵住了。屏幕上的受體名單中，有一個編號格外眼熟：XC-0912-07。

“這是...“他的聲音哽住了。

章小凡面色凝重：“許倩查過了，這個編碼系統前兩位是醫院縮寫，中間是日期，最后是序列號。0912代表9月12日，也就是...“

“方銘的忌日。“墨研輕聲說。她看見喬南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胸前——那里總是戴著一枚紀念章，上面刻著方銘的名字和死亡日期。

喬南突然站起身：“去農家樂。現在。“

“什么？“

“筆記本最后一頁，“喬南的聲音像是淬了冰，“記錄著每次'貨物'的交接地點——城西農家樂。“

當他們沖出學校大門時，天已經黑了。暴雨傾盆而下，警車的藍光在雨幕中扭曲變形。墨研回頭看了一眼籠罩在黑暗中的學校建筑，那些沒有燈光的窗戶像是一只只空洞的眼睛。

在駛往農家樂的路上，喬南的手機收到一條加密郵件。發件人一欄只有一個字母：X。

郵件內容是一張泛黃的老照片：年輕的方銘站在某個實驗室門口，身邊是幾個穿白大褂的人。照片角落的日期顯示這是在方銘死前三天拍攝的，而背景中模糊的標識牌上，隱約可見“新鑫研究院“的字樣。

照片下方寫著一行字：

“你以為他死于意外？圣誕快樂，喬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