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十七分,澄海市公安局大樓只有零星幾盞燈還亮著。秋末的夜風從半開的窗戶灌進來,帶著刺骨的寒意。喬南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指腹按壓的鈍痛讓他略微清醒了些。桌面上那張皺巴巴的紙條被一盞老式臺燈照著,在木質桌面上投下淺淺的陰影。
紙條上的線條簡單卻古怪——一個火柴人似的人形輪廓,雙手捧著一本比例夸張的大書。書的邊緣畫著鋸齒狀的紋路,像是孩童隨意的涂鴉,但那些鋸齒排列的間距卻出奇地規律。喬南的指尖懸停在紙面上方,沿著那些鋸齒緩緩移動。他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指節處有幾道細小的疤痕,那是多年前一次現場勘查時被碎玻璃劃傷的。
“這不像是普通的畫。“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連續三十六小時沒有合眼,讓他的眼底布滿血絲,鏡片后的目光卻依然銳利。桌上那杯已經冷掉的咖啡表面結了一層薄薄的膜,旁邊散落著五名受害者的尸檢照片。
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墨研端著兩杯冒著熱氣的新咖啡走了進來,濃郁的香氣立刻驅散了房間里沉悶的空氣。“老大,你還在研究這個?“她將其中一杯馬克杯推到喬南手邊,杯身上印著“世界最佳側寫師“的字樣——這是去年圣誕節章小凡送的禮物。
喬南道了聲謝,溫熱的白霧在他鏡片上蒙了一層薄霧。他摘下眼鏡用衣角擦了擦,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難得地顯出幾分疲憊。“你看這個人物的左手。“他重新戴上眼鏡,鋼筆尖輕輕點在紙條上,“拇指和食指的姿勢不像是捧書,而是——“
他忽然拿起鋼筆,做了一個執刀的手勢。鋼筆的金屬筆帽在燈光下閃著冷光,像極了手術刀的反光。
墨研的瞳孔驟然收縮,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腕,那里有一道幾乎看不見的疤痕。“手術刀?“她的聲音不自覺地壓低,“但為什么書頁邊緣要畫成鋸齒狀?“
喬南沒有立即回答。他起身走向辦公室角落的白板,上面貼滿了案件相關照片和便簽。他從口袋里掏出那枚刻有X符號的硬幣,將它按在白板上,正好覆蓋了山洞現場照片中蠟燭擺放的圖案。
“這個輪廓,“他的指尖沿著硬幣邊緣滑動,“和紙條上書的邊緣,相似度超過80%。“
墨研的咖啡杯在桌面上發出一聲輕響。她的手指微微發抖,滾燙的液體濺出幾滴,在桌面上留下深褐色的痕跡。“所以那個聾啞女孩是在警告我們...學校里有人在重復山洞里的儀式?“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撞在墻上發出“砰“的一聲響。章小凡快步沖了進來,他的警服外套被雨水打濕,發梢還滴著水,顯然是剛從外面調查回來。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手里緊緊攥著一個銀色U盤。
“喬隊,監控有重大發現。“他的聲音因為急切而略顯尖銳,將U盤插入電腦時手指有些不穩。屏幕亮起,顯示出幾段模糊的夜間監控視頻,“我排查了學校周邊兩公里內所有攝像頭,案發前三天,每天凌晨一點到兩點之間,都有一輛黑色奔馳S600駛入校園后門。“
視頻畫質很差,但仍能辨認出那輛豪華轎車沒有開車燈,像一只潛行的黑豹滑入校園。幾個模糊的人影從車上搬下幾個長方形的箱子,看起來像是醫療器材箱。其中一個人影在轉身時,后頸處隱約露出一個深色紋身。
章小凡將畫面放大、增強,那個紋身逐漸清晰——一個由劍、盾牌和酒杯組成的復雜圖案,與喬南硬幣背面的紋路一模一樣。
“車牌查過了,“章小凡的聲音緊繃,“屬于新鑫集團下屬的一家醫療器械公司,但這家公司三年前就注銷了。“
喬南的咖啡杯停在半空。他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陶瓷杯身發出輕微的“咔咔“聲。“又是新鑫...“他緩緩放下杯子,走向白板,用紅筆寫下三個關鍵詞:學校、新鑫、手術。這三個詞被他用粗重的紅線連接起來,最后畫上一個巨大的血紅色問號。
墨研不自覺地咬住下唇。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太陽穴處的血管突突跳動。那個遞紙條的女孩驚恐的眼神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那個地下室...我們得再去一次。“她的聲音比她預想的要堅定。
章小凡擔憂地看著她:“太危險了。如果真如我們所想,那里可能——“
“正因如此才更要去。“喬南打斷他,聲音低沉而堅定。他取下白板上的幾張照片塞進公文包,動作利落地檢查配槍,“小凡,你繼續追查這輛車的去向,特別是資金往來。墨研,明天我們以復查現場為由再去學校,這次一定要查清那個地下室。“
窗外,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短暫的亮光中,三人的影子在白板上拉得很長,像三個準備踏入黑暗的戰士。
次日清晨·山石特教學校
濃霧像一堵灰白色的墻,將整個校園包裹得嚴嚴實實。喬南和墨研在校門口出示證件時,警衛室的老保安用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著他們,足足過了半分鐘才慢吞吞地按下開門按鈕。
“案發后我們已經加強了安保。“前來接待的李老師邊走邊解釋,他的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新增了六個監控攝像頭,保安也增加到了三人。“
喬南看似隨意地應和著,目光卻掃過走廊兩側的每一個角落。這里的墻壁被刷成一種令人不適的淡綠色,天花板上的熒光燈有幾盞不停閃爍,發出惱人的“嗡嗡“聲。透過教室門上的小窗,能看到里面的學生都低著頭,沒有人交頭接耳,整個校園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我們能看看地下室嗎?“喬南突然問道,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產生輕微的回音,“在盜竊案中,這種地方往往是犯罪分子的藏身之處。“
李老師的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墨研注意到他的后頸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在衣領上留下深色的痕跡。“地下室?哦,那里只是堆放舊桌椅和教材的倉庫,平時都鎖著...“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掛在腰間的一大串鑰匙。
“例行檢查而已。“墨研露出職業性的微笑,手卻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配槍。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掌心在出汗,槍柄的觸感異常清晰。
李老師的喉結上下滾動,最終點了點頭:“好吧,這邊走。“
三人穿過食堂后門,來到一棟低矮的混凝土建筑前。銹跡斑斑的鐵門上掛著“倉庫重地,閑人免進“的牌子,鎖孔周圍有明顯的刮痕,像是最近被頻繁使用過。李老師從鑰匙串中找出一把銅鑰匙,插入鎖孔時,他的手抖得厲害,試了三次才成功打開。
門開了一條縫,一股混雜著霉味、消毒水和某種化學藥劑的氣味撲面而來。墨研的胃部一陣抽搐,這味道讓她想起了大學實習時第一次進入解剖室的經歷——福爾馬林混合著死亡的氣息。
就在這時,一個瘦小的身影突然從拐角處的霧中沖出,猛地抓住了墨研的手腕。墨研差點驚叫出聲——是昨天那個遞紙條的聾啞女孩!
女孩的臉色慘白得像紙,眼睛瞪得極大,眼白上布滿血絲。她瘋狂地搖頭,用另一只手在嘴邊做出“噓“的手勢,然后指向地下室,做了一個令墨研血液凝固的動作——她先是指了指自己的腹部,然后做出撕開的動作,最后模仿嬰兒的啼哭。
“怎么回事?“李老師從倉庫門口探頭問道,臉色陰沉得可怕。
喬南不動聲色地擋在墨研前面:“沒什么,一個學生跑過去了。我們繼續?“他的聲音平靜,但墨研看到他背在身后的手已經握成了拳頭。
女孩松開手,像一只受驚的兔子般消失在濃霧中。墨研的腕部還殘留著女孩冰冷的觸感,那種寒意似乎滲入了骨髓。
地下室的燈光昏暗,堆滿了積灰的桌椅和教學器材。喬南假裝隨意地檢查著,目光卻鎖定在最里側一扇不起眼的金屬門上——門上用紅色顏料畫著一個模糊的X形記號,與硬幣背面的圖案如出一轍。
“那里面是什么?“喬南指著那扇門問道,聲音刻意放輕。
李老師的表情瞬間僵硬:“只是...一個小儲藏室,放化學試劑的。“他的聲音變得尖細,額頭上滲出更多汗珠。
“我們得看看。“墨研已經掏出了手電筒和配槍,聲音不容拒絕。
就在李老師支支吾吾想要阻攔時,喬南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章小凡發來的緊急信息:
「實驗室初步報告:所有受害者子宮摘除手法相同,切口專業,疑似活體摘取。更可怕的是...切口邊緣檢測到特殊酶,這種酶只用于一種手術——器官移植前的預處理。另外,追查那輛奔馳,發現它每周都會去城西的農家樂。」
喬南的心沉了下去。他抬頭看向那扇神秘的小門,隱約聽到里面傳來某種儀器運轉的嗡嗡聲,像是離心機或者冷凍設備的聲音。
而就在這時,墨研的手機屏幕亮起,一條來自未知號碼的信息彈出:
一張墨研的工作照,被人用紅色記號筆畫上了大大的X。下方只有四個字:
「圣誕快樂」
照片的拍攝角度顯示,拍攝者當時就站在她的辦公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