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沖刷著警車擋風玻璃，雨刷器以最高頻率擺動仍難以維持清晰視野。喬南緊握方向盤，指節泛白，車載廣播里傳來氣象臺發布的紅色暴雨預警。墨研坐在副駕駛，不斷嘗試聯系許倩，但手機信號時斷時續。

“那個編碼...“墨研盯著平板上閃爍的XC-0912-07，“會不會是方銘警官當年在調查的事？“

喬南的下頜線條繃緊。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在制服襯衫上洇出深色痕跡。十年前那個雨夜的記憶碎片般閃現——方銘被撞飛的身體，扭曲變形的車門，以及那輛渣土車司機詭異的微笑。

“左轉！“后座的章小凡突然喊道，“前面路口封路了！“

喬南猛打方向盤，輪胎在濕滑路面上打滑，整個車身橫甩出去。墨研的額頭撞上車窗，疼得眼前發黑。等車子停穩，她才發現封路的原因是山體滑坡——通往農家樂的必經之路被泥石流徹底掩埋。

“該死！“喬南一拳砸在方向盤上。喇叭的刺耳鳴笛聲中，他注意到后視鏡里亮起的車燈——一輛黑色奧迪不知何時跟了上來，就停在他們后方十米處。

車門打開，一把黑傘在雨中撐開。傘下走出一位身材挺拔的老人，盡管滿頭銀發，走路的姿態卻像軍人般利落。雨水在他锃亮的皮鞋周圍濺起細小的水花。

墨研倒吸一口冷氣：“爺爺？“

老人敲了敲駕駛座車窗。喬南降下車窗，冷雨立刻斜掃進來。

“墨廳長。“喬南的聲音比雨水還冷。

墨強——省公安廳前任副廳長，刑偵專家，墨研的祖父——銳利的目光掃過車內三人：“跟我來。除非你們想死在這條路上。“

他的奧迪車內干燥溫暖，散發著淡淡的檀香。喬南注意到車載導航系統顯示著一個陌生的坐標，位于城西公園深處。

“您跟蹤我們？“墨研的聲音帶著怒意。

墨強從內袋掏出一張照片推給他們：畫面中是年輕時的喬南、方銘和另一個穿白大褂的年輕人，三人站在新鑫研究院門口。照片一角有燒焦的痕跡。

“三十年前我就在查這個案子。“墨強的聲音像是砂紙摩擦，“'圣杯會'不是普通的犯罪組織，他們滲透進了司法系統、醫療系統甚至...“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喬南，“警隊高層。“

雨點砸在車頂的聲音突然變得震耳欲聾。喬南拿起照片，注意到白大褂年輕人胸前的工牌：黃道宗，實習研究員。

“黃道宗是新鑫的人？“章小凡湊過來，“但醫院檔案顯示他——“

“檔案可以偽造。“墨強打斷他，“就像方銘的死亡可以偽裝成意外。“他轉向喬南，“你以為當年為什么調你去參加那個毫無意義的培訓？為什么現場勘查報告會有三處關鍵矛盾？“

喬南的呼吸變得粗重。記憶中的畫面突然有了新的意義——方銘臨死前塞給他的U盤，上面刻著一個小小的酒杯圖案；局里催促他立即上交證物的電話；還有那份最終被歸為“證據不足“的調查報告...

墨研不安地看著祖父：“您早就知道學校的事？“

“只知道一部分。“墨強的手指敲擊著膝蓋，“三年前我退休時，有個線人提供了器官販賣的線索，但每次追查到關鍵證人就會斷線。“他降下車窗，讓冷雨打濕手臂，“直到三個月前，我發現了這個。“

他從座位下取出一個密封袋，里面是一本燒毀大半的筆記本。殘存頁面上能看到幾個關鍵信息：妊娠期子宮、基因篩選、以及反復出現的“圣杯“字樣。

“方銘當年在查這個？“喬南的聲音嘶啞。

墨強沒有直接回答：“你知道為什么組織代號'圣杯'嗎？“他的目光掃過三人，“因為他們相信妊娠中期的胎兒干細胞具有某種...特殊功效。新鑫集團的生物實驗室一直在進行相關研究。“

車載通訊器突然響起電流雜音，接著傳來許倩斷斷續續的聲音：“喬南...農家樂...不要接近...陷阱...“信號突然中斷，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詭異的童謠：

“圣杯盛滿月光/嬰兒啼哭在午夜/十二個母親沉默/換來一個完美重生...“

墨強的臉色驟變：“調頭！立即調頭！“

幾乎在同一時刻，前方山路上傳來轟隆巨響——又一處山體滑坡傾瀉而下，巨石和泥漿瞬間淹沒了道路。喬南猛踩油門倒車，后視鏡里，那輛黑色奧迪已經被泥石流吞沒大半。

“下車！往高處跑！“墨強拽開車門。四人剛沖出十幾米，一股泥流就沖垮了路基，將他們剛才停留的位置徹底吞噬。

山坡上的一座廢棄崗亭成了臨時避難所。墨研渾身濕透，牙齒不住打顫，卻仍緊握著配槍。章小凡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手指無意中觸到她頸后的皮膚——那里有一個極小的疤痕，形狀像個月牙。

“你什么時候...“他話未說完，墨強突然拔槍對準窗外。

“有人來了。“

雨幕中，三個打傘的人影正向崗亭靠近。為首的是個穿黃色雨衣的矮小身影，走路姿勢怪異，像是不習慣使用這具身體。當他們走到燈光范圍內，墨研發出一聲驚叫——那是農家樂的癡呆男孩，但他的眼神此刻清明銳利，嘴角掛著與年齡不符的冷笑。

“劊子。“男孩開口，聲音卻是成年男性的低沉，“廚子讓我來送請柬。“他扔過來一個防水信封，落在地上發出金屬碰撞聲。

喬南謹慎地拾起信封，里面是一把老式鑰匙和一張紙條：「想要真相，獨自來。XC-0912-07等你。」

墨強一把抓住喬南的手腕：“這是陷阱！“

“我知道。“喬南平靜地摘下警徽和配槍交給章小凡，“但如果真有方銘的線索...“

“喬隊！“章小凡急得眼眶發紅，“至少讓我們遠程支援！“

墨研突然奪過鑰匙：“我去。他們想要的是我。“她指著自己頸后的月牙疤痕，“七歲那年我做過骨髓移植，捐贈者編號就是XC-0912。爺爺，你一直瞞著我的是不是這個？“

雨聲突然變得遙遠。墨強的肩膀垮了下來，這個曾經叱咤警界的老人瞬間蒼老了十歲：“他們選中你是因為...你的基因。“他的聲音幾乎被雨聲淹沒，“你父親當年就是因為查到這件事才...“

一道閃電劈下，照亮了墨研慘白的臉。她轉向喬南：“現在你明白為什么我必須去了？“

喬南看著眼前這個年輕女孩——她眼中的恐懼已經被某種更堅硬的東西取代。他想起了剛畢業時的自己，想起了方銘最后一次拍他肩膀時的溫度。

“我們一起去。“他最終說道，“但需要計劃。“

墨強從內袋取出一個小型設備：“追蹤器，植入皮下。信號能穿透三十米厚的混凝土。“他看向癡呆男孩消失的方向，“但要快，他們每72小時就會轉移一次'貨物'。“

章小凡突然舉起手機：“許倩發來了解碼文件！農家樂地下有個冷凍庫，熱成像顯示里面有十二個生命體征！“

喬南迅速瀏覽文件，目光鎖定在一張平面圖上：“這不是普通的農家樂...這是個偽裝的手術中心。“圖紙角落有一個微小的酒杯標志，旁邊寫著拉丁文「Sanctus Graal」。

墨強戴上老花鏡仔細查看，突然指著圖紙某處：“這個通風管道...如果我沒記錯，通向一個廢棄礦道，可以直接進入地下室。“

“足夠一個人爬行。“喬南測量著比例尺，“但風險太大。“

“我去。“墨研已經開始扎起頭發，“我體型最小。而且...“她摸了摸頸后的疤痕，“我有這個。“

她從包里取出一支鋼筆狀物體——電磁脈沖器，警用非致命武器。章小凡認出這是技術科的最新實驗品，尚未配發。

“許倩給我的。“墨研勉強笑了笑，“說能放倒一頭牛。“

喬南看向墨強，老人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雨聲中，他們制定了簡短的行動計劃：墨研通過通風管道潛入，喬南和章小凡正面吸引注意，墨強在外圍策應。

分別前，墨強將一枚古樸的銅幣塞進喬南手中：“如果見到這個標志的人...“銅幣上刻著劍與盾的圖案，“不要相信他說的任何話。“

當三人冒雨向農家樂靠近時，誰也沒注意到章小凡的手機屏幕亮了一瞬——一條來自未知號碼的信息：「棋子已就位」。

農家樂的燈光在雨夜中顯得格外溫暖。門口停著那輛熟悉的黑色奔馳，車牌已經被取下。喬南從瞄準鏡中看到二樓窗口有人影晃動——不止一個。

“記住，“他最后一次叮囑墨研，“找到證據就撤退，不要逞英雄。“

墨研點點頭，她的眼睛在夜色中亮得驚人。當她的身影消失在通風口處時，章小凡突然抓住喬南的手臂：“喬隊，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墨研的骨髓捐贈者...檔案顯示是方銘警官。“

雨聲淹沒了喬南的回應。但章小凡永遠記得那一刻他眼中的神情——那不是驚訝，而是一種深切的、沉淀了十年的悲痛終于得到確認的釋然。

“我知道。“喬南輕聲說，“所以當年方銘才會在臨終前對我說...保護好她。“

遠處傳來犬吠聲。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拔槍向農家樂正門走去。計劃開始了。

而在通風管道內爬行的墨研不會知道，當她頸后的疤痕被冷凍庫的低溫刺激得隱隱作痛時，地下室的手術臺上，一個裝滿淡綠色液體的培養艙正在啟動，艙體上的標簽清晰可見：XC-091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