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醒來時趙岷守在我的床前。
我已經昏睡了五日。
那夜最后出現的官服男人是城里新上任的知縣,姓嚴,性子剛正不阿,軟硬不吃。不管張燁巧舌如簧還是暗中賄賂都沒讓他將我帶走,而是查明身份后,把我和趙岷送回了趙家。
養好傷后我和趙岷去他府上道謝,臨走前他突然喊住了趙岷。
我心下一緊,下意識就抓著趙岷的手,被他安撫地回握回來。
“不必緊張。”嚴知縣笑道,“我看這位小郎君頗有些拳腳功夫,想問問他是否有參軍的意向。”
趙岷握著我的手漸漸松開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用了些力氣握住。
他看了我一眼,搖搖頭。
“你若是憂心這位小娘子,可讓她在本官府里尋份差事。”
回趙家的路上,我們誰都沒開口說話。
遠遠望見了巷子盡頭,墻上探出的蕭蕭樹葉,我拉了拉趙岷的手讓他停下。
“你想去嗎?”
趙岷搖搖頭。
“撒謊。”我努力瞪著眼,好讓自己看起來有氣勢些,“你夜里都在看兵書!”
“我不能去。”他輕聲道,“我走了,你和娘怎么辦?”
“有我啊,我還要留在這里找到害死我娘娘的兇手呢。”我揉著衣角,“不用擔心,義母有我照顧,你想做什么就去吧。”
不知趙岷怎么和義母說的,十天后他便去了軍營訓練,我則進了知縣府,為知縣的兩個小姐傳授繡法。
軍營在城東頭,知縣府在城西頭。有時趙岷休息,就會來府里看我,帶來城西頭的糕點吃食。中午得了閑我也會帶著飯去看趙岷,幾個月下來他黑了不少,但還是又高又瘦的,笑起來更加意氣飛揚了。
義母瞧著也欣喜,心情一好身體也逐漸硬朗,甚至眼睛都模模糊糊能見到影子了。
一切仿佛都在好轉。
但我仍然沒有忘記娘娘的死,每到寂靜的夜里我都躺在床上盯著房梁不敢入睡。
閉上眼就是夜里絢爛華麗的樓閣,娘娘血跡斑斑的舊衣被風刮著像蝴蝶展翅,飄飄悠悠飛走,越飛越高,逐漸離開我的視線。
趙岷從來沒有問過我的打算。
但他一直都是個聰明而敏銳的人,我知道他也在暗中打聽那夜的事,只是一直沒有進展。
我再度將目光放在了“軟肚腸”的老鴇崔娘身上。
崔娘這種人軟硬不吃,我就天天瞅空蹲她,礙著嚴知縣的面子她也不好對我怎樣,只要見了我就垮下臉提裙跑路。
她跑我就追,她跑我就追,把不要臉的精神發揮到了極致。
崔娘被我煩得人都瘦了一圈,終于某日瞅著沒人的時候,朝我招了招手。
她手里提著酒壺,讓我在對面坐下。坐下卻不說話,只自顧自喝著酒,嘴里嘀嘀咕咕說著什么。
我瞬間意會,湊上前去,聽清她反復念叨著一個人。
“哎喲,關公子,好久也沒有來我這樓里了啊。”
城里姓關,還經常來往“軟肚腸”,與崔娘熟識的,只有那天在關員外宅里見到的藍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