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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第二天張燁就帶著人上門來抓我。
我早知他定不會放過我,天剛亮就偷偷跑回了城外的破廟,藏在冰冷的佛像下。
然而張燁很快就找到了這里,我不得已像老鼠一樣四處躲藏。
這下最先找到我的是趙岷。
他帶著我藏到他砍柴時誤入的山洞里,夜里我們肩并肩坐在一處,隔著厚重的藤蔓簾看到漫山遍野亮起星星點點尋找我們的燈火。
像攀爬在山野的毒蟲。
“你不回去,你娘不擔(dān)心嗎?!蔽仪那膯査?。
他搖搖頭:“你不回去,你娘也會擔(dān)心?!?
我低下頭,將臉埋在膝蓋里,粗糙的布料摩挲著臉。
我已經(jīng)沒有娘了。
夜里靜,風(fēng)聲過耳,我張張嘴,第一次向趙岷說起我和娘娘的故事。
娘娘本名張念,天生懵懂,是逢水城有名的世家大族張家二房的長女,我表面上的身份是娘娘身邊的貼身侍女之女,娘娘喜歡我,一直將我?guī)г谏磉咅B(yǎng)大。
張家富貴養(yǎng)人,金銀如糞土,懵懂的我問起來她也只會說自己是撒錢的財神娘娘,而我是她的散財童女,我們生活在富貴的天庭里,無憂無慮。
她一遍遍講著這樣的話,像是要刻入我的腦海,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直到事情敗露的那天。
張家的一個仆從偷了大房夫人的首飾潛逃,被抓入柴房關(guān)押,并在那人屋里搜到了他與娘娘私定終身的往來書信。
接著就是刺眼的陽光,我縮在娘娘懷里,耳邊嗡嗡的,都是旁人的怒吼,還有娘娘輕聲細語的解釋。
上面怒氣沖沖的白胡子老頭是天帝,圍過來的拿著棍子的是天兵天將,他們要將我們貶下凡間,等什么時候娘娘攢夠了功德,便能再度成仙。
我信了。
盡管我知道她是在騙我。
但如果這樣能讓娘娘開心,也未嘗不可。
血跡斑斑的娘娘抱著我離開了張家,跋涉到另一座城池。
娘娘的癡病自離開張家就有了好轉(zhuǎn),起碼口齒伶俐,腦袋也一日賽一日的清醒了。
我們在秋葉蕭瑟之際抵達全然陌生的地界,娘娘背著我站在山坡上,我在她干枯的發(fā)間看到巍峨延伸的古樸城墻,像巨大的牢籠。
我們從一座牢籠走向另一座牢籠。
直到我遇見趙岷。
他將我拉到陽光下來,驅(qū)散滿身的血腥,腐朽與日復(fù)一日的麻木。
遇到他,我的時間才重新開始轉(zhuǎn)動。
當(dāng)然這話我當(dāng)著趙岷的面說不出口,只是潦草地將我和娘娘的過往捋了一遍。
至于張燁,在張家時就與娘娘不對付,娘娘遭難更是落井下石,頭一個將我們趕出去。
趙岷聽完我長長的講述后愈發(fā)沉默了。
夜里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在忐忑不安之際他突然拉著我的胳膊,低聲道。
“火光聚攏了,我們先下山?!?
我們鉆出山洞,果見零星的火光不知為何朝著另一個方向聚攏而去。
趁著這機會趙岷帶著我下山,穿過齊膝的雜草,夜里風(fēng)聲呼嘯,心臟的狂跳聲順著相連的手心傳遞。
但我們在下山的路上被張燁堵了個正著。
張燁獰笑著就要來抓我,趙岷被圍過來的幾個家丁纏住。
我一口死死咬在他手腕上,直到口中嘗到鮮血的味道也不罷休,張燁氣急敗壞怒吼著,巨大的力道落在我肚子上,我只感覺身體像是破爛的布袋一樣被踹出去好遠。
眼前一陣陣發(fā)著黑,胃部翻出血腥,撕心裂肺的疼痛像透體而過的利刃。
我開始發(fā)抖,視線里搖搖晃晃出現(xiàn)一個急匆匆過來的官服男人,他擎著火把喝令眾人停下。一雙手急急將我扶起來,我半瞇著的眼里闖進趙岷猩紅的雙眼。
“沒事了,沒事了……喂,多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