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跡于小城中。四面環著山,與那些銹跡斑斑的枷鎖一齊縛住了我。我聽聞遠方傳來消息,那個長著花白胡子的小老頭,那個少年意氣的炊事兵,在日落時向浮生告別。
太陽還是高懸于蒼穹之上,而厚重云層籠罩在周邊,壓迫著小城的每一根神經,濁得化不開竟檔住了烈陽。小巷子里還是煙火不息,一切都像從前那樣雜亂無章而井然有序。又似乎,某些東西不一樣了。
我在腦海中描繪著,想象著鄉間的風撫慰著每個人的臉頰。這里人頭攢動,那些黃色的面孔有的陌生,有的熟悉,但大多千篇一律,布滿溝壑。他們沉默著,像億萬年前的荒蠻叢林。小孩子是不喜歡這種場面的,它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他八十多歲了,背很駝,行走時像座小山。走得很慢,很慢。戰爭年代的硝煙讓他傷痕累累,總也治不好的肺,讓他從黑夜咳到天明。可他又是個固執的老頭子,總是坐在那個逼仄的火房中,火堆旁竹條固定的矮凳上,左手拿著煙斗,右手在煙袋子里摸索一會兒,搓出個蠶豆大小的煙丸。放在煙斗口,又伸手去火堆里挑一根細且短的柴火,用帶著殷紅炭火往煙草上那么輕輕一點霧白色的煙云涌動,他細小的眼睛也隨之瞇了起來……
我在腦海中描繪著,想象著他睜開疲憊的眼睛看看屋子里的人,然后從容地向眾人辭別。
斜陽從西山滑落,屋后牧草生澀的氣息撞進每個人的鼻孔。枯卷的竹葉飄飄忽忽地跌在庭前。他在日落時說再見,教母親失去了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