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營之內(nèi),氣氛壓抑。
馬遠直視著魏勝的目光,寸步不讓。
魏勝嘆了口氣,感慨道:
“看來馬大人,亦是位憂國憂民之臣啊?!?
他對馬遠的稱呼,從馬大師變?yōu)榱笋R大人,顯然是認可了對方。
“有些事,我不能說,亦不敢說,”魏勝看了一眼身旁的賈平旺,“平旺,你與馬大人玩笑幾句,馬大人也切莫當真。”
賈平旺點了點頭,來到大營正中的沙盤前。
“馬大人請看,”他指著沙盤中間的城市,開口道,“此為楚州城,淮東路安撫使劉寶駐扎在此,麾下有雄兵五萬。”
賈平旺特地在雄字上加重了語調(diào),也不知說的到底是雄還是熊。
他指向與楚州一江之隔的另一座城市。
“此為海州,為我忠義軍曾以鮮血骨肉所占,但如今已被拱手讓人,金軍在此駐扎士兵保守估計亦有十余萬?!?
馬遠一驚,詫異道:
“朝廷不是剛與金人簽了議和協(xié)議,怎么還會有如此多的軍隊駐扎在此?!”
賈平旺哼哼冷笑了兩聲。
“協(xié)議是簽了,但軍隊從來沒撤過,不止沒撤過,金人也從未停止踏入我大宋疆域?!?
他看向馬遠,開口問道:
“馬大人一路行來,可曾見過流民?楚州城外,可曾見過農(nóng)夫?”
馬遠一愣,搖了搖頭:“說來倒也稀奇,這一路上見過不少逃兵,卻還真不曾見過逃跑的難民?!?
這也是讓馬遠不太相信那些逃兵山匪所言的原因。
若金軍與宋軍真的在兩國邊境交戰(zhàn),那逃難的流民早就已經(jīng)沿途皆是了。
賈平旺臉上露出一股慍怒,甚至聲音都因為太過氣憤而變得顫抖。
“馬大人之所以沒見過難民,是因為楚州根本就沒有難民,如果有,那也都已經(jīng)死了!!”
馬遠睜大了眼睛,詫異道:“這……怎么可能?”
賈平旺苦笑兩聲。
“金軍入我大宋邊境,入我楚州境內(nèi),就好似回自己家一般,城外的百姓,早已經(jīng)被金人屠戮一空,我等被劉寶派遣駐扎在這清河口,距離楚州城四十里地,每每收到金人越境的消息趕去,都只能為我大宋百姓收尸而已!”
“那劉寶呢?”馬遠不可置信的說道,“他不就在楚州城內(nèi)嗎?金軍若是大范圍渡江,劉寶不可能不上報朝廷,只能是小股部隊,楚州城內(nèi)三萬士兵,難道都是吃白飯的?!”
“他們當然不是吃白飯的,”賈平旺嘴角滿是譏諷,“魏大人幾次與劉寶說過此事,但劉寶卻能睜著眼睛說瞎話,說金人已與我大宋議和,絕無可能來濫殺我大宋百姓,馬大人,你說可笑不可笑,金人不可能來殺人,那他楚州城門外的尸骨累累,難不成是百姓們自己堆的?!”
馬遠沉默不語,只覺得額頭青筋狂跳。
他深吸了兩口氣,開口道:“劉寶若是如此荒誕,那城中的百姓豈非人人自危?難道他們……”
賈平旺直接打斷了馬遠的說辭:“楚州城,如今尋常百姓,只許進,不許出。”
馬遠看向魏勝:“魏大人,劉寶如此荒誕行事,你為何不……”
魏勝沉聲道:“我早已多次上奏圣上,但次次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馬遠后退兩步,癱坐在椅子上。
“朝廷還以為,前線不但安穩(wěn)無事,甚至還時有捷報頻傳,卻不曾想此地百姓,竟生活在如此水生火熱之中?!?
魏勝站起身,身子仿佛佝僂了幾分。
“馬大人,既然你是來作畫的,便畫一畫我手下這兩千忠義軍吧?!?
馬遠點了點頭:“魏大人,待我返回臨安,定會上表此事。”
魏勝搖了搖頭:“馬大人,若是你想活著離開楚州,或是不想讓你在臨安的家人遭受面頂之災,此事還望你爛在肚子里?!?
馬遠一愣,身上傳來一陣深深的無力感。
是啊,魏勝身為楚州知州,都無法將軍情傳到圣上耳中,他不過一宮廷畫郎,憑什么?
估計劉寶也壓根就沒將他放在眼中,才會如此隨意的讓他來找魏勝。
魏勝突而放聲大笑,開口道:
“馬大人且放心,起碼我手下這兩千忠義軍,他們不會讓你失望的?!?
馬遠有些迷茫,不知道魏勝指的不會失望,是能畫出一副好畫,還是什么別的意思。
“這位姑娘,軍營之中都是些糙漢子,雖然我對我手下的兵很有信心,但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要不戴個面紗,畢竟姑娘容貌實在過人?!?
李拒霜打著鐘的腦袋抬了起來。
“闊以是闊以,但是我們能不能先吃飯?!?
……
……
練兵場。
太陽已經(jīng)輕輕的點在了江面上。
“太陽紅的像個西紅柿?!?
李拒霜手里拿著一個西紅柿,發(fā)出了感慨。
魏勝不解的看著李拒霜手中的食物:“姑娘手中的水果是何物?”
“他們說這不是水果,是蔬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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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李拒霜這次收到了三件禮物。
一個西紅柿。
一個西紅柿。
和一個西紅柿。
“額……”
雖然魏勝和李拒霜相處還不到一個時辰,但他也知道這姑娘好像不是一般人。
各種意義上的不是一般人,于是有些后悔自己沒事和她搭什么話。
練兵場中,士兵們的高喝聲震耳欲聾,整齊劃一的方陣,凸顯出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馬遠正伏案一旁,將眼前的場景記錄下來。
軍營外,一匹快馬疾馳而來。
馬上士兵的身后,還坐著一位書生打扮的人。
賈平旺撇了撇嘴:“劉寶的讀書狗怎么又來了?!?
馬遠抬起頭:“什么人狗?”
賈平旺有些尷尬:“馬大人,我不是在說您,您和那群人不一樣?!?
馬遠揮了揮手,顯然并不在意。
“那是劉寶的狗頭軍師,叫做高雅士?!?
幾人談論幾句的功夫,高雅士已經(jīng)被士兵牽著來到了魏勝面前。
他也不下馬,就這樣居高臨下的開口道:
“魏大人,劉大人讓我告知你一聲,金軍要船運糧草到泗州去,會由清河口入淮?!?
魏勝眉頭緊皺,沉聲道:“金軍狡詐多端,我等怎能開門延盜?”
高雅士顯得有些不耐煩:“魏大人,你不過一介武夫,你想的到的事,難道我想不到嗎?朝廷早已與金軍議和,金軍不會做什么出格的事的,你大可不必杞人憂天。”
魏勝沉默半晌,搖了搖頭。
“此事事關(guān)重大,應當先稟報朝廷,我不同意?!?
高雅士冷笑一聲,全然不把眼前的知州放在眼中:“劉大人早就猜到了你會這么說,你同意不同意無關(guān)緊要,劉大人已經(jīng)同意了,金軍已經(jīng)準備開撥了?!?
魏勝一愣,隨即怒不可遏的喊道:“你們!你們……你們當可比之秦檜!”
高雅士一張臉漲的通紅,正要還嘴,身下的馬兒突然發(fā)出一陣哀鳴,他身子一歪,直接摔了個狗啃屎。
“你坐那么高,擋著我看西紅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