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喲~”
高雅士撅著屁股，趴在地上一陣哀嚎，顯然摔得不輕。
軍營里響起一陣肆無忌憚的嘲笑聲。
他惱羞成怒，也不去想一個女子憑什么能一腳踹翻一匹馬，爬起身子，揮手就要打。
魏勝眼疾手快，抓住高雅士的胳膊，一言不發。
高雅士一張臉漲的通紅，掙扎了兩下，但他一介讀書人，力氣上哪里比得過魏勝，只能將怒火發到魏勝的頭上。
“好好好，魏大人，我定會將今日之事，如實稟告劉大人！”
他在如實兩字上狠狠加了重音，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馬遠像是看白癡一樣看著高雅士，心道要不是魏大人抓住你的手，你現在的腦袋估計都已經開花了。
魏勝松開手，臉色冰冷。
“滾！”
賈平旺已經站在了高雅士的身后，右手按著刀柄，見魏勝沖他搖了搖頭，只能不甘心的退到一旁。
看著高雅士像是喪家之犬般跑出了軍營，賈平旺忍不住出聲道：
“大人，反正都已得罪他了，不如直接把他殺了！這種讀書狗，回去以后不知道該怎么編排您。”
魏勝抬頭遠眺。
江對岸人影重重，金人的船已經在拔錨起航了。
“金人借道必是詭計，看來他們是耐不住性子，真想要南下了，楚州還需要劉寶那三萬兵馬，我等不可為一時之氣，遺害朝廷百姓。讓兄弟們時刻保持警戒。”
賈平旺看著金人一艘艘巨大的戰船，開口道：
“大人，不如我等直接拒岸而守，不讓他們上岸。”
魏勝搖了搖頭，嘆道：
“我們不過才兩千人，如何拒守？”
“通知劉寶，讓他即刻出兵。”
馬遠站起身，將桌上的畫作提了起來。
“劉寶既然都派人來傳話了，不等到金人真的上岸了，都絕無出兵的可能。此人當真是愚蠢至極！”
魏勝冷笑一聲：“他并不愚蠢，反倒是比大多數人都聰明，正因為太聰明了，所以貪生怕死，生怕與金軍發生沖突，所以只能在那城里當只縮頭烏龜，自欺欺人。”
馬遠將剛畫好的將士操練圖遞到魏勝手中，開口問道：
“那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魏勝舉著手中的畫，看看畫，又看看練兵場的士兵，感慨道：
“馬大人的繪畫功夫，真乃當世一絕。金人若真要大軍登岸，估摸著還要半個時辰左右，馬大人還是趕緊走吧，戰事一起，我無法顧全你的安危。”
他不舍的看著手中的畫，又說道：
“倒是有個不情之請，這幅畫馬大人能否贈與我，屆時您離去之后，再重新畫一幅？”
馬遠臉上閃過一抹糾結，忽而看向一旁的李拒霜，開口道：
“女俠，這一路而來，馬某深受女俠恩待，如今境遇險急，女俠可先自行離去，只可惜馬某無以為報。”
李拒霜看了馬遠一眼，又扭過頭去重新看起了天上只剩下半個的西紅柿。
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魏勝嘆了口氣：“馬大人，何必如此？”
馬遠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也不知，或許我也像那劉寶高雅士，心存僥幸。”
魏勝沉默半晌，不再勸說，轉而命人抬來好酒，干脆與馬遠對酌了起來。
酒過三巡，明明兩人都克制著每次只喝一小口，以至于不會讓自己醉，但又好像醉了，說的話開始肆無忌憚起來。
“馬大人，你真是讓我開了眼了，我以前一直以為，讀書人都是群蠅營狗茍之輩，你不一樣！”
馬遠臉色有些微紅，苦笑道：
“其實我也一樣，你是不知道，我每次做完一幅畫，必要問旁人——誒你看我這畫，比之我祖父如何，比之我父如何，比之我堂兄又如何？他們說好，我就能開心好一陣子，他們說不好，我又要難受許久，我現在明白了，那不就是沽名釣譽嗎？”
“哈哈哈，沒想到馬大人竟然如此有趣，我雖然未曾看過你堂兄，父親和祖父的畫作，但是你今日這幅沙場練兵圖，在我魏勝心中，就是天下第一等！”
馬遠哈哈大笑兩聲，神態又變得落寞起來：“可惜，可惜太晚才見到魏大人的風采。”
“報！！”
軍營外，一騎飛奔而至。
“大人，金軍果然在清河口岸停了下來！船上根本沒有糧草，全是馬匹和攻城器具！”
魏勝猛然站起身子，雙眼閃過一道精光：
“他們有多少人？”
“第一批預估有八千人，但還有十余艘大船尚未靠岸。”
方才看起來還醉醺醺的魏勝，此刻全身上下卻無絲毫酒意。
“賈平旺，速去楚州城，告知劉寶金軍已在清河口岸登陸，讓他速速出兵來援！”
賈平旺翻身上馬，沖出了軍營。
“大人，我們不趁著現在金人尚未站穩腳跟，先去侵襲一番嗎？”
魏勝搖了搖頭：“我們只能等。”
馬遠不解：“這是為何？”
魏勝目光如炬，天色已經暗了，但他卻像透過黑暗，看到了那些恨之入骨的金人，握著長刀的指節根根發白。
“金軍不打我們，我們就只能等著。我知道你無法理解，但若是我先動手，那便是我大宋率先撕毀和談協議，金軍十幾萬大軍就會瞬間壓過邊境，名正言順的入侵我大宋，所以我不能動手，只要動手，不管這一仗我是否打贏了，大宋最終都要輸。”
金宋兩國之間的兵力差距，實在太過懸殊了。
若是給了金國名正言順的由頭，舉全國之力南下，那么南宋亡國之日不久遠矣。
馬遠仍舊有些不理解：“但是我們現在明知道金軍要攻打過來了，難道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嗎？”
魏勝自嘲一笑：“若是金軍先動手，我等再反抗，輸了金軍一路南下，若是能僥幸贏了，也為朝議和的時候，多加些籌碼。”
馬遠一怔，忽而心酸難耐。
這位最為堅定的主戰派，如今卻要為了議和，思前顧后。
“報！”賈平旺策馬奔馳而入，滿面怒容，“劉寶那畜生說，宋金剛剛議和，絕不會發生戰爭，并且不許我等與金人交戰！”
“報！金軍先鋒部隊已向我部進發！預估人數在一萬八千人！”
夜風習習，寫著魏字的軍旗招展舞動。
練兵場中，二千名忠義軍組成了一片洪武的鋼鐵森林！
馬遠心如死灰：“魏大人，我們……要撤嗎？”
撤？往哪里撤？
楚州再失守，金軍便可長驅直入，直取臨安！
“報！金軍已來到五里開外，一千騎兵已開始沖陣！！！”
魏勝猛地抽出腰間長刀，黑夜中寒芒刺的人眼睛生疼。
他高舉手中長刀，就像是天上剛剛升起的那輪彎月。
“忠義軍所有將士！”
魏勝雙目赤紅，沙啞激昂的聲音，在他頭頂的天空中盤旋！
“無論是誰！要是敢亡我國家，滅我種族，我們就跟他們！！！”
“血戰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