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叔侄
- 溯仙
- 月半霜
- 4032字
- 2023-11-30 19:18:24
淵城四方城門中,南、北二門連平淵原,所望均是一片整平綠茵,尤是北面,深入淵原,數日不見其他景觀。
南面約二十余里地有一處闊廣澤地,周邊石巖環繞,柱叢成峰,連成一片石崗,里面有不少兇獸出沒,且多是結群而居。
大裂谷距離西門十數里地,為使便于通行,又為了獲取裂谷下的異石,裂谷上修建有一座連通兩岸的石橋。
百載以來,石橋經過多次修葺擴增,城中各家勢力及各方商客逐漸在橋上建起了集市,并冠之以‘外市’。
東門正對著棲霞山林,兩者逾百里之距,且僅是以山林邊緣算起,若要連至棲霞山,需得再添二、三十之數。
“九叔,您莫不是又發現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東城城門外,牽著一匹駿馬的白衣青年看著城門下的十數人緩聲說道。
駿馬是從棲霞山林中瘋跑出的那一匹,也不知道白衣青年這兩天做了什么,如今異常聽話。
馬背上的女子依舊還在昏迷,容色偏于灰黑,手上的傷倒是包扎的很好。
現在正是朝晨,入城的人不少。
自昨日開始,城門守衛由原來的六人突然增加到二十一人,且入城還需要經過一番盤查。
依守衛的說法,近來淵城有不少商家大戶遭竊,丟失了不少價值連城的物件,疑似飛賊所為,為免失竊物外流,他們才設下盤查。
無端因事擾身,不免心生忿慨,許多人臉色都不甚好看,不過也有二、三人面色著急。
青年喚稱為‘九叔’的是一位須髯中年,就站在他邊上,模樣看起來四十上下,一襲黑色袍子,頭冠方帽,面龐方正溫雅,含笑間更顯得平易近人。
“的確是有一件趣事。”望著淵城的須髯中年輕笑道。
“嘖嘖,這兩日僅是那一次變象就已經讓九叔您不得思解,如今方至這淵城,又平白生出一件讓您感興趣的事,如此巧合,倒是少有!”白衣青年稱奇道。
須髯中年一撫胡須,道:“少有并不意味著無有可能,世間萬千諸事,總會有與你我相合相契,遇到了多數不會是巧合,換上一句俗話,那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白衣青年頗為詫異,道:“沒想到九叔竟也會相信這些?”
髯須中年笑語:“誠衷合心,非是壞事,何況世道更易,早不是前朝歷代,此言或許終究抵不過人力!”
白衣青年心有同感,方言再問,一名城門守衛卻是悄摸到兩人面前。
一番打量后挺了挺身子,盯著須髯中年的守衛高聲道:“你們三人看著不像是附近的,是什么人?從哪里來?到哪里去?為什么要來淵城?來的路上有沒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和事?”
須髯中年稍稍抱拳,道:“大人眼力真厲害,我叔侄三人是從青玉城來的,此來貴城是為了買上一些異石回去,路上遇到了一點意外,其他的事就沒遇到過了!”
‘異石’是一種奇石,產自裂谷下方,外表、質地與尋常石頭并沒有多大區別,二者間唯一的區別是異石沾染了些許元息。
因何而成并不清楚,過去也有許多人在裂谷下找尋它們來源,最后無一例外都是空手而歸。
異石多數不過鵝卵石大小,里面蘊含的元息并不多,對于修習元法的人而言作用不大,甚至不如他們修習呼吸法納取精微來的快。
這樣的異石多是用來輔助武法修行,只需輔以藥液牽引出其中的元息,便能制成一種名為元液的藥液,長期浸泡,不僅可以極大程度激發體內氣血活性,養愈身傷,甚至還可以排祛內質。
而異石越大,內中藏蘊的元息也就越多,也意味著其價值越是不菲。
如鵝卵石大小的異石,通常是一兩到百兩不止,雞蛋大小的異石少說也要百兩白銀,達至拳頭大小,那至少也是上萬,人頭大小,必然是萬兩黃金起步,若是再大,那便需以精金進行論算。
此外,異石中往往會有概率蘊生出各種奇物。
一般多是礦物,因久于元息浸染,使之比尋常礦物更具價值,鍛造而成的器物也更具威力。
淵城蘇家便有一件由異石礦物打造而成的器物,據說是百年前從一塊人頭大小的奇石里開出,足有拳頭大小,很是罕有。
蘇家當時可是花費了大價錢邀請到一位大師才將之打造成槍頭,幾乎無物不穿,無物不破,單以威能而言,僅在神兵之下。
也正是因為如此,蘇家才會穩坐淵城諸多勢力之首。
除去礦物外,異石還能開出其他東西,髓液、株植、種子、殘兵,甚至偶爾還能開出生靈,只不過都是些死去的蟲蟻之類,活物從未有過。
“意外?什么意外?”
聽到回話,守衛的眼神驟然變得凌厲而警惕,還不忘揮手示意不遠處的幾個同伴過來。
須髯中年不由悲嘆道:“實不相瞞,來時雇了幾架馬車,原打算準備賺上一筆,沒想到在半路上遇到一條紫斑毒蟒,只余我叔侄三人保住了性命!”
旋即一指馬背:“大人您也看到了,我這侄女身染蛇蟒劇毒,好在早些年我花費大價錢買下過一粒解毒丸,這才得以暫時保下一口氣。”
說完上前幾步,不著痕跡露出手里的錢袋,道:“還請大人通融一下,讓我叔侄三人進城,好盡快找人進行救治!”
守衛在看到錢袋的時候眼睛明顯亮了起來,以他的眼力勁,一下子就明白錢袋不輕,于是抬手示意同伴停步。
圍著馬兒走了一圈,守衛嘖嘖驚嘆,想必是看出了馬兒的幾分不凡。
細細審量了昏迷女子,先是見到對方容色憔悴,唇紫脖黑,眉頭不免緊皺,隨后伸手想要查看一番女子的手臂,但隨念一想,還是停了下來。
思吟片刻,守衛正色道:“我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既然人命關天,那你們就趕緊進城,記住,不要生事,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須髯中年一把握住守衛的手,一副萬分感謝的模樣,錢袋則順勢落到守衛手里,后者細細掂量,發現份量尤在自己估計之上,臉上笑容更盛。
“強哥!這樣做會不會…”
等到須髯中年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城中,守衛的同伴忍不住皺眉道。
“不要想太多,上面只是吩咐我們盤查跟棲霞山有關的人事,一旦發現就進行控制,但該拿的油水還是要拿的,更何況那兩人一看就氣質不凡,恐怕不是一般人,我們不過就是幾個下人,何必去招惹他們?”守衛語重心長地說道。
能夠購置異石且毫不猶豫花費百兩白銀進行關系打點,這樣的人不是身家不菲就是闊氣的愣頭青,而不管是哪樣,背后必然有著不小的勢力。
須髯中年顯然不是后者,既然愿意花錢打點,說明對方不想多生是非,如此識趣,他怎會不明白對方想法。
至于是否會出事,他則沒有多少擔心,淵城每天進進出出的人那么多,難免會有錯漏,到時候出了事追究起來,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便是。
未免繼續究探,也為了堵住同伴的嘴,他還當著幾位同伴的面打開錢袋,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銀兩,這才又道:“對了,方才那幾個提到過棲霞山的人趕緊送去給幾位統領,不要耽誤!做得好了,今天晚上我們也可以好好享受享受!”
“淵城無風無波,人安商定,消息看來還沒傳開,盤詢查控,嚴封鎖言,這一手無論在哪都沒有多大的區別。
他們這樣做是想著搶占先機不假,但再過上一兩天,他們就該看清現實,到時候又該是一出驅狼吞虎、控鶴擒龍的戲碼!”白衣青年看著過往的各色行人,淡淡說道。
許是說到心弦系念之處,白衣青年不由疑詢:“元息如甘,尺域幻變,如此天象幾與元天變象無差,九叔此前竟無半點覺察,何時竟能做到這等地步?”
須髯中年搖頭:“此事非是人力所為!那是一處天然險境,正確的說品階本來便不止是險境,十余年的那一次異變或許只是一次…”
皺著眉頭思吟片刻,須髯中年目光猶疑,有些不確定地說道:“意外?”
“意外?!九叔此話何意?”白衣青年一臉驚疑。
須髯中年緩聲道:“眼下所知有限,暫時還無法定論,還是先暫時找一處地方歇腳,詢探一番關于棲霞山的情報再說!”
……
唇齒微珉淺嘗了一口林笙遞過來的糕點,素錦秋收回端詳的目光,道:“天風不定,寒雨無常,這天象指不定就會變改,購置好了東西便早些回去。”
林笙恭聲道:“秋姨說的是!”
“我這倒是有件破舊蓑衣,縫縫補補多年,勉強算是能用,雖擋不住所有風雨,好歹能抵御一二,不至于寒涼侵體。”
素錦秋稍稍舒展身體,繼續撐持螓首,百無聊賴地用手指繞著茶杯沿邊圈走,淡聲道:“不過終歸還是破爛了些,怕是經不住多少摧肆,真要起風卷雨,我可不會給你,冷了你事小,寒了小仙,玉兒恐怕會心疼。
說來從繡坊離開后,你好像學了很多其他玩意,茶戲馴御?觀算測演?還是說十八器使?”
林笙抬頭仰望,只見白云飄飄,藏不住背后的藍海,晴陽熱熾,隱有浪紋現映,再微扇幾股清風撫臉,涼干怡爽。
心里似乎漸有主意,道:“勞煩秋姨心憂!”
只是一眼,素錦秋便看穿了林笙剛才的心思,道:“看你心中似有幾分算計,方才莫不是在觀算測演?那你是否算出來了下來幾日無風無雨?”
著究于此,林笙也便微微點頭。
“這么胸有成竹,看來在這些東西上沒少花時間?”素錦秋追詢道。
林笙諾聲道:“不過是閑暇之余自顧鼓搗,難登大雅之堂,秋姨您就別取笑小笙了!”
素錦秋如未明見,道:“我可沒取笑你,僅是想知道百藝中你是否學得編織,若有閑暇,親手織上一件蓑衣放于繡坊,他日你若不能來坊接走小仙,我也好有給她回去的物什,免得小仙哭鬧。”
“小仙自小懂事,您又教了她許多…”
素錦秋打斷了林笙,道:“這本就是我與薛先生的約定,教是份內之事,授也是應承之責,循約而做,依約而為,何來那么多外事!”
林笙面色一滯,將言未言,素錦秋掃看一眼,繼續道:“薛先生淵識,深解古史,便連武元二道亦有覽藏,此外又通曉藥理、醫術、養身、挽命四道,淵城無人可出其右!得習其一,生計自可無憂,更何況你四者皆得,所以你的百藝傍身,終歸不是為了生計!
那年飛霜白雪,過去已有八年,薛先生視你兄妹如若己出,究思苦冥五年得來了《三身契意完渡圖》,你經過三年習修,今日算是看到了一些成果。”
“秋姨…”林笙張了張口。
素錦秋沒有給林笙說下去的機會,輕彈杯身,波環微蕩,片片茶葉旋動,杯中茶水緩漸浮升。
浮空茶水隨著素錦秋的點指而動,扁收拉延,鰭尾漸顯,旋動的茶葉則依貼兩側,疊合壓復,漸顯鱗狀。
兩人間的氣氛變化很快就落入沈玉二人眼里,或者說林綰仙從林笙到來后,一部分注意力總是在留意。
她們之前還在嬉鬧,沈玉應是想著不讓林綰仙失望,僅是一會便佯讓出錯,此時兩人正在花叢里享受著糕點的美味。
“秋…”
沈玉一把按住林綰仙,噓指一抵,柔聲道:“小妮子最好還是不要說話,坊主還在興頭上,不要說是你,即使是你爺爺出面,恐怕也沒有辦法。”
林綰仙小臉上滿是不相信,沈玉唯有笑道:“坊主可是最寵你了,怎么可能會傷害你哥哥呢?”
隨念一想,林綰仙連忙點頭,再度埋頭沉浸在糕點的美味里,只剩下沈玉仍在目不轉睛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