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事發
- 溯仙
- 月半霜
- 4545字
- 2023-12-17 20:40:09
翌日。
當林笙做完早課從西南城區的一家客棧中走出來的時候,淵城已經被一則與棲霞山林有關的消息給徹底引爆。
消息自東城門出現,傳遍整個淵城僅用了不到一個時辰。
里面的內容與棲霞山林再度有變有關,描述顯映的天象也與十余年前那一次完全不同。
林笙從身邊往來的行人中聽到一些閑碎言語,經過一番拼湊后得到了其中的大部分。
據說如今棲霞山林的天象尚且還在蘊發之中,只從規模上已經將棲霞山林內圍全數籠罩。
棲霞山林內圍已然變成一片危險地域,灰蒙濃霧攏侵漲涌,內中情況如何沒有任何人知曉,只有時不時地低沉獸吼從灰霧里傳出來。
每逢早間時分,更能看到有一些十分模糊的獸影出現在灰霧的邊緣處,戾目兇盛,瘆息散涌,似是在駐停望視。
據消息中所言,那些獸影經過判斷,應該均是入了階的元獸,品階至少在兇獸或以上,至于數量,少說有兩手之數。
棲霞山林里的元獸并不是沒有,但如現在這般頻頻現身實屬異常,因而消息里有不少揣言稱那些元獸只是近來受到天變影響而晉升的。
僅是內圍外緣便有了不少晉升后的元獸,難以想象更深入一點會有何等危險,而最里面的棲霞山又會變成怎樣兇險的一片兇地。
此外,消息中還說及了棲霞山林上空的蜃景天象的煌炬與變相。
最開始是一片紅云之中霞光氤氳,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交織出一座半掩蜃景虛門扣懸于央,接著會有宛似仙樂地聲靈音轉不斷從其間透穿下來,聞聽令人感到空凈。
在那一座門戶后方,恍若存有另一片絢麗的世界,延河遠流,橋牽掛連,影樹繁密,廊道曲美,庭閣座座,所望不及之端,盡頭處隱約似有人影矗立。
待到時轉之際,蜃影虛門中央忽現一點黑墨,暈染散涌,原本的煌耀蜃景頓時化作一片灰敗腐朽之像。
黑隙交盤,似一道道漆黑鎖鏈錮鎖中間的黑墨,云翻風涌,天地間的無量元息在剎那間消弭無蹤。
一時間,竟讓人恍如回到了五百年前天碑尚未臨世之前,使得所有身在棲霞山林外的元修惶恐不已,爭相逃遠,生怕棲霞山林上空的天象會于下一刻突然爆發。
而在諸多消息當中,還有一條有著著重提及的,那便是衍蟲并未出現在棲霞山林。
于是乎,下來的兩個時辰里,城中無論是武館,還是諸多家族勢力,亦或是無門無派的散武散修,盡皆開始趕往棲霞山林。
因而當他走在大街上時,熱鬧已經不復昨日,過往行人更是匆急。
尤其是一些有武練在身的,又或是修習了元法的,完全是一副準備就緒、迫不及待地的模樣。
天變意味著危險,同樣也意味著機緣。
尤其是棲霞山林這種險境,一旦再有天變出現,極大概率是由險境晉升成兇地,此時會出現種種奇觀異景,同樣也會誕生許多價值連城之物。
晉升的那一段時間里,險境中的所有元獸幾乎都會被兇地晉升時涌噴的海量元息所吸引,那時正是他們進入棲霞山林進行奪取、搜尋寶物的最好時機。
林笙將這些看在眼里,聽在耳中,默不作聲,只是心緒很是沉重。
從劉大兩人口中,他已經得知棲霞山林的變象始于三日前,當時晨間天象顯映時動靜不小,或許不止他們二人目睹。
既然消息沒有傳開,也許是其余目睹到的人在緘口戒言,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又或許自有打算,想著靠此賺上一些小錢。
可不管是哪一種,消息定然是會傳到兩家一派手上的,為了搶占先機,封鎖消息也就成了必然的事。
薛君賢研衍出《三身契意完渡圖》用以減緩林笙的軀亡之癥,又讓素錦秋授教《神女駐世經》用以聚納氣意,兩者相互配合下方才做到挽命的地步。
這種挽命對林笙而言只是暫時的,即便二者久習持續精進亦是如此,只能說在一段時間里勉強算是能夠維持平衡。
隨著時間的流逝,旦有一方有所落后,平衡亦將會被打破,屆時林笙不得不面臨最為嚴峻的狀況:必死之境。
為了解決掉這種可能,薛君賢這些年一直在為林笙尋找破解的辦法,于是也就籌想了一些破癥解渡的準備。
《三身契意完渡圖》《神女駐世經》之后,林笙還需要渡過他至關重要的一步,那就是命關。
命關,維系性命之關,存亡之隘阻,過之為生,卻之為死。
只不過這一步只是薛君賢的一種設想,究竟是否能夠讓林笙借此解去軀亡之疾、竭散之意的死癥,還尚屬于未知之數。
解渡命關的藥植具體有多少林笙并不清楚,他只知道薛君賢的考慮量取極其縝密,所以每一種都有著特殊之處。
為此,每一種的栽植之地自然都需要滿足一定的條件,經過精心照料與培育方能得到薛君賢滿意的藥植。
棲霞山上的那一株藥植是薛君賢為林笙解渡命關而做的諸多藥植之一,在薛君賢的預想中極為重要,放在藥理上,其是數種必不可少的主藥之一。
僅是這一株藥植的栽植選取地,薛君賢就花費了不少時間進行許多相近的地方的親自考究,經過多次思量比對,他最終還是決定將之栽植在棲霞山上。
林笙如今還記得薛君賢在當時說過的那一句話,像是在為他下定決心,又像是在警醒自己。
“解渡命關,如同與天奪命,若不能做到己身所能做到的極致,那么一切盡是枉然。”
棲霞山林不可冒進,因而藥植最初是由顧永馴御的心雀于三載前進行栽植。
三年里,每月都必須在心雀的幫助下于蜃景顯映時澆灌一種特殊的水液。
無論風雨,從未有過一次斷歇,眼下只需再有兩次澆灌,即是藥植成熟之時,到時候也稱得上是功成圓滿。
棲霞山林生變屬于預料之外,卻仍在備策之中。
但唯獨消息的傳開是他始料不及的。
他以為兩家一派不會那么快有所動作,按照他本來的打算,等到確認了劉大口中所說的那一名昏迷女子的真正身份后,他便會盡快啟程,爭取在消息徹底傳開之前趕往棲霞山林。
只要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將那一株藥植收取,再馬不停蹄趕回淵城與等候在養生筑的薛君賢、林綰仙一起離開,即可在第一時間脫離淵城這個即將成為風暴漩渦的是非之地。
現在這件事的背后是否有人在推波助瀾已然不重要,為了解渡命關,林笙都只能冒險咬牙前往。
不過他需要面對的問題很多,其中最為致命的當屬于他的實力。
《三身契意完渡圖》的習練將近三年時間,一渡轉為二渡,看似有了長足的增進,實則他仍是一個氣血關的武練者而已。
再慮及自身身體,他的一身實力可能還要低上不少。
這樣的實力一旦出現在棲霞山林周圍,聞訊趕去的諸多武練、元修都會注意到他的存在,他的一些行動必然受到掣肘。
即便在他收取了藥植時被有心人盯上,那么會極其麻煩,甚至有可能會危及到他自身的性命。
懷著沉重的心緒,林笙強忍著心里的沖動,開始在淵城里四處游蕩。
說是游蕩其實并不完全合適,因為林笙在閑逛之時還是有目的性地詢走在各家藥鋪、醫館。
昨夜在短哨的指引下,他已經找到了兩小雀的所在,只是任由他如何呼喚,兩小雀都沒有任何動靜。
幾番嘗試與思索后,林笙確定兩小雀已經落在他人手中,最有可能的就是劉大口中的那一對叔侄。
為了避免誤會,林笙最后只好無奈離開,暫時尋了周圍的一家客棧過夜。
劉大曾提起過昏迷女子身上的傷。
按照他的估算,女子身上的那些癟黑地方不可能是毒傷那么簡單,極有可能是衍蟲侵體后快速衍變留下的某種東西。
既然如此,只靠一些簡單地手段是無法將之安全剝離的,淵城各家藥鋪、醫館都很難做到。
不是說他們的醫術不行,而是衍蟲非同一般,稍有半點處理不當,恐將會引發不好的后果,此為其一。
二來則是他已經確定了昏迷女子當是顧琳丹無疑,于理于私,他都不可能袖手旁觀。
至于為何明知如此他還是要到藥鋪、醫館里走上一走,實則是為了尋找一個可以與那對叔侄對上一面的機會,如此方能順理成章見到顧琳丹并為其診治。
為此,他特意將自己裝扮成了一位中等個子,面色黝黑的中年鈴醫。
一身灰色麻衣,斗笠遮陽,背上負著一個藥簍,腰間懸系葫蘆,手邊則是撐拿一桿竹杖,上面掛懸有一只鈴鐺。
外貌、衣著、扮相,甚至就連動作和一些小習慣都完全按照他以前見過的一位鈴醫相近。
在那一對叔侄落腳的附近徘徊了半個時辰,白衣青年終于從客棧里走了出來。
林笙遠遠上下仔細比對了一下,十余息后兩人間的距離接近了不少,這時林笙的眸光忽然一閃,快速將視線轉移到白衣青年以外的地方去。
白衣青年倒是沒有發現他的窺視,而是在比對特征的時候,林笙自己浮顯了少些新的思量。
而且他也在窺視的數息間確認了白衣青年確是劉大說起的那位,于是不著痕跡地迎面走了上去。
因為棲霞山林的消息徹底傳開的緣故,不少人都開始思尋是否要趁早離開淵城,所以街道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林笙能清楚捕捉到白衣青年的一舉一動。
白衣青年百無聊賴地在街道上閑逛,時不時會停駐下來短暫沉思,看樣子應是在想著什么事情。
當兩人擦肩而過,林笙鼻子驀然一動,恍惚間有些漫不經心,稍許反應過來后當即搖響了竹杖上的鈴鐺。
白衣青年似乎沒有注意到,林笙眉頭不覺一緊,只好轉身,正巧白衣青年竟也是同時扭過頭來看向了他。
兩人目光突然對上,林笙發現白衣青年的眸瞳甚是皎亮,配合著他嘴角處的幾分翹曲,一時間竟感覺似乎有幾分熟悉。
審量一番后,白衣青年忽然笑問:“走方郎中?”
林笙聞言緩神拱手,道:“這位公子…”
白衣青年揚手攔停,隨后伸手玩弄起竹杖上的鈴鐺,道:“好精致的小玩意,想來是花費了許多心思經過精心打制的!”
林笙眉頭一皺,不知所以,卻見白衣青年一把將鈴鐺拽下來,然后當做玩具一般在手里耍弄著。
“這東西的色澤飽滿,表面光潤,內里存溫,我若是沒記錯,應當是暖玉一流,價格可是不菲啊!嘖嘖嘖,一個走方郎中而已,身上竟有這等不俗之物。”白衣青年一臉疑詫。
旋即他手里的鈴鐺恍然變成了一塊方形玉佩,一面光滑無有一物,一面邊棱鏤空,花紋盤交,中間雕刻著一個“笙”字。
見到玉佩的一刻,林笙臉色驚變,下意識伸手摸入胸懷,取出來的卻是方才白衣青年耍弄的那一只鈴鐺。
久久凝視鈴鐺,林笙暗自在心里計較十余次,最終還是只能無奈攤手,嘆聲道:“閣下手段高明!在下心服口服!”
“心服口服?當真!”白衣青年有些得意。
林笙點頭,躬身道:“想來閣下從一開始就看透了一切,那么閣下也應當明白,憑在下這等三腳貓的功夫,根本無法從閣下手里逃走才是,所以還請閣下將玉佩還予在下!”
白衣青年笑道:“昨夜你為何要在客棧外窺視?今日你又為何特意用這副模樣找上我?”
林笙心里一緊,頓時明白自昨夜開始,恐怕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的監視下,虧他還自以為能夠騙過對方。
“閣下昨日應是抓到了兩只尋找父母的小云雀,我連夜跟隨蹤跡找尋到此,未免閣下誤會,這才留在附近,至于今日為何要這身扮相,閣下應當有所察覺才是!”稍稍理了理思緒,林笙選擇了如實回答。
白衣青年挑眉道:“那兩只小心雀是你馴養的?那么說它們父母的主人你亦是認識的?”
林笙答道:“它們父母的主人是一位年輕女子,名為顧琳丹,居住在棲霞山林外圍的顧家村,三日前棲霞山林有變,應是危累到了村子,否則以顧大叔的性子,顧姐姐是離不開顧家村的!”
言辭又是一轉,林笙誠懇道:“顧姐姐往來淵城需乘烈風駿繞行棲霞山林,身上應是染了一些危險的東西,恕我直言,淵城中無人可將之驅排出來,所以還請閣下讓我見一見顧姐姐!”
“哦!聽你的意思,你有辦法?”白衣青年更為詫異,審量林笙的目光越發濃盛。
林笙沒有多說什么,只是伸手從懷里取出一個玉瓶仍向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疑惑著接過打開,見到玉瓶底部的幾只衍蟲時面色微冷,道:“這東西你從何處得來?”
林笙陡然感覺身體一冷,似有一股莫名寒氣游走在體外,當即說道:“昨夜在找尋小心雀之前,我先找到了劉大他們兩兄弟,這東西便是從他們體內取出來的!”
“哼,他們當真……”
話未說完,白衣青年臉色恢復了正常,看著林笙,很是意興闌珊,道:“既然你與她認識,又有辦法,我自然不會攔你,跟我來吧!”
說著扔回玉瓶,顧自走向了客棧,只留下遲疑不定的林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