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山莊對岸，有一座趙姬酒肆。

這酒肆不大，僅有上下兩樓鋪面，不過老板娘趙氏是個熟透的蜜桃，而且又生了張巧嘴，所以過路的江湖人，大多喜歡進來討一碗酒喝。

二樓扶欄處，魯寶山獨坐一桌，已經看著對面的折柳山莊，喝了一下午的悶酒。

當山莊里爆發出氣沖霄漢的七彩運柱時，他正好走在情盡橋上，不用想他也知道，應該是那位小先生鬧出的動靜。

這心情...怎么講呢，他知道應該為小先生高興，可怎么就，拔涼拔涼的。

朋友不濟，你難過，朋友飛黃騰達，你更加難過。

所以魯寶山就失魂落魄地來到了這趙姬酒肆，一口氣開了好幾壇酒，從下午喝到了日暮。

眼下，終于有些醉醺醺了。

在小方桌的對面，魯寶山多擺了一碗酒，他先前說了要請那小先生喝酒，那他就不能食言。

雖然他知道有些多此一舉，甚而說，只是他心里在鬧別扭，就像個溺水之人，抓著根救命稻草，在那自我沉醉。

可是...老子已經都溺水了，沉醉下又怎么了？

老子一輩子都在熬！

卻還是一輩子擺脫不了被人踩在腳底！

好不容易從山賊堆里殺出來又怎樣？九死一生搶來半吊子修行法又怎樣？

還是賤命！

就是賤命！

魯寶山越喝越醉，終究是不勝酒力，頭一磕，栽倒過去。

等到他被豐腴的趙氏娘子喚醒時，樓外已是月上中天了，情盡橋邊，粼粼波光晃得他一陣恍惚。

性情中人，來得快，也去得快。

此刻酒勁過了大半，魯寶山也沒了那矯情勁，準備去尋個風月館子，找個白條條的大娘們抱著睡一晚。

天一亮，就什么事兒都沒了。

他晃了晃頭，暈乎乎站起身來，眼角余光，不經意往桌上一瞥。

魯寶山突然怔了一下！

“老板娘，是誰把我擱的那碗酒給喝了？”

魯寶山一嗓門拉得老長，整個酒肆里都能聽到他的聲音。

“嘿喲，客官，你那桌可沒人來過，要不，奴家再給你添一碗酒？不收錢。”

顯然，那趙氏娘子以為他在借故耍橫。

沒人來過？

自己明明倒了滿滿一碗酒，這碗怎么就空了？

魯寶山正是滿腹狐疑，突然看見桌面上似有水光，他揉了揉眼睛湊到跟前，卻見有人以酒水留下了四溜大字。

“飲君美酒，還君好運。往者已矣，來者可追。”

驟然間，魯寶山渾身冒起了雞皮疙瘩。

難道是小先生來過了？

定然是的！

定然是的！

他一時又驚又喜，像個沒頭蒼蠅，在桌前來回竄。

可惜他看不到，此刻自己的眉心，正有一縷七彩滿溢出來。

汴城城北，一間閑置多年的老宅內。

門窗緊閉的小屋里，鋪滿了亮锃锃的奇珍異寶，計履霜則是站在房屋中央，將自身法力順著眉間一縷神識揮灑出去，將一眾寶物籠罩在內。

她的眉頭越皺越緊，直到一刻鐘后，終是輕嘆一聲收回神識。

她逃離折柳山莊以后，為防身后有尾巴跟著，所以并沒有回孫府，而是在汴城內外繞了幾個大圈后，尋了眼下這老宅落腳。

為了鑒別這些寶物中有沒有纏教道果，她已經在這里折騰幾個時辰了，直到此刻，她已經不抱什么念想了。

其實在她逃離折柳山莊的時候，她心里就多少有底了。

這里邊若真有纏教道果在，那福德真仙豈會如此輕易放她離去？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反反復復把這些寶物試探了一遍。

哐當一聲！

計履霜一劍把身前的八仙桌劈成了兩截！

要說不氣那是不可能的！

畢竟她也算冒著大風險硬闖了一回，若不是今日有先生助她，他計履霜就算能逃離折柳山莊，只怕也要掉層皮。

這道果若不在折柳山莊，那會藏在什么地方？

難道是郡王府？

可老是這般強闖也不是辦法，更何況，今日自己已經打草驚蛇，要想再渾水摸魚，只怕沒那么容易了。

總不能指望謝先生再救她一回吧？

哼！

既然如此，那就把水攪得更渾一些，讓天下人替我探探路。

我倒要看看，你這纏教道果，藏不藏得住。

心已定計，計履霜再次吐出了那枚“葷”字石牌。

“食徒見過葷仙大人，不知大人有何事差遣？”

計履霜低聲道：“我要你把消息散給大虞朝廷和西南諸郡的仙門道派，就說纏教死灰復燃，正立足折柳山莊，蓄有纏奴萬眾之數！這事情給我辦得越快越好！”

“食徒領命！這消息，明日便可傳遍。”

…

一夜無話，謝自然美美睡了一覺，天亮后沒多久，計履霜便登門了。

“計姑娘這么早？”

對方欠身一禮，隨后便將那白玉葫蘆拿在了掌心。

“昨日得蒙先生搭救，履霜自是要登門謝過。”

謝自然一笑置之，“那也得計姑娘手段過硬，否則也撐不到鄙人搭把手。”

他話說一半，計履霜便將手中葫蘆一抖，頓時一件件寶物飛出，平鋪在地板上。

“停停停！你這堆得我滿屋子都是。”

計履霜一笑道：“小女可不是貪心之輩，自然要與謝先生坐地分贓，這折柳山莊的寶物，咱們一人一半。”

謝自然沒奈何，指了指地上幾本經書說道：“那你把這些經書留給我翻翻就好，其余寶物我可沒地方擱。”

計履霜心想也是，以先生眼光，這些所謂的寶物又豈會看在眼里。

回想謝先生幾次三番向她請教，或許對于先生而言，他在山中時日太久，反倒一些常人不入眼的書冊更能讓他感興趣，也算是增長見聞。

想明白這些，計履霜也不做那表面功夫了，除了將一摞經書留下，其余寶物又全都收回了葫蘆里。

她已經打定了主意，回去就讓那些食徒們，幫他收羅一些古籍秘冊過來。

“計姑娘，要不你再坐會？”

就在剛剛，謝自然的拾妙訣竟然再次轉了起來，他體內那縷殘缺的劍道真妙，也快成形過半。

這可不容易啊。

“先生，履霜先前收到師門令符，還有事要出去辦，就不叨擾先生了。”

“哎，別...”

砰！門一下給掩上了。

這死丫頭，真不讓人省心啊。

反正閑著沒事，謝大先生便抱著一摞經書擱到了案頭，想看看有沒有感興趣的讀物。

這入手的第一本，就是半冊《五雷法》，書上沒見有筆墨落款，只在內頁蓋有一枚章印，上有“青崖正法”四字。

青崖正法？

難道是青崖山流出的法門？

說起來，這青崖山被稱為大虞修仙界的道門圣地，謝自然已經好幾回聽到這名號了。

這經書乍一看，他還當是什么雷法神通，不過粗略一翻，卻瞧著更像是呼風喚雨之術。

對于五行術法，謝自然還是略通一二的，所以揮手招來點毛毛雨，對他來說就和飲茶吃飯一般。

而且五行術法，向來是個比拼法力深厚的活計，只要你法力夠頂，毛毛雨變成風雨連城也不是問題。

不過，這種拼蠻力的路子，自然比不得《五雷法》的呼風喚雨來得精妙。

謝自然一開始還覺得此法派不上多大用場，不過想到老根山那邊，自己時不時就得來一曲《茅屋為秋風所迫歌》，他心里就來了玩票的心思。

若是能把《五雷法》的原理，化成個掌控老根山四季氣候的法陣，或許將更加利于山中靈物的生長，加快老根山成為聚靈寶地。

嘿，也不算埋沒了前些日子自己修來的陣法造詣。

這《五雷法》日后倒是可以多翻翻。

把書先放到一邊，謝自然正要再拿起另一本，屋外孫舒來卻找上門來。

“先生，長春山那邊發來飛劍傳書！所說之事牽連極大，所以舒來想聽聽您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