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媽也不是沒打過我。

小時候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我天天幫舅媽干活。

舅舅嘴上不說心疼我，但時常會在我睡著的時候，偷偷在我的枕頭底下塞一些糖果。

我后來才知道，那是他瞞著舅媽給我的獨一份的寵愛。

那天早上醒來，我習(xí)慣性摸了摸枕頭底下，是空的。

正當(dāng)我失落的時候，舅媽猛的一下推門進(jìn)來，我自小便會察言觀色，見舅媽陰沉著臉，便識相的噤聲了。

她壓低聲音，瞪著我說：“你哪來的錢買的這些零嘴？你是不是不學(xué)好？學(xué)人偷東西了？”

我抿著嘴，也不說話，心里很是委屈又不知道怎么解釋。

舅媽看我不吭聲更生氣了，拿起雞毛撣子像是要打我。

“三歲定八十，小小年紀(jì)不學(xué)好，你舅舅每天起早貪黑出去做工供你讀書，你就學(xué)這些？你就這么回報他？”

“你不說話是吧？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訓(xùn)一下你，讓你長長記性。”

她一手抓著雞毛撣子，走到我床邊，一手提起我，雞毛撣子一下一下地往我身上招呼。

我疼得很，但是卻咬緊牙關(guān)，倔強(qiáng)的不吭一聲。

“你這小丫頭真是犟得很！”

“還不開口是吧？我讓你不說話！我讓你不說話！”

舅媽像是更生氣了，手上的力氣也重了幾分。

此時哥哥吃完早飯準(zhǔn)備去上學(xué)，他許是聽煩了舅媽一聲聲的歇斯底里，背著書包靠在門框上，不耐煩地說

“你是啞巴了嗎？被打成這樣都不說話？不就是爸爸給你買的，你為什么不直接說呢？”

舅媽聽了這話，怔了怔，倒也停下了手。

“你走不走？再不走可要遲到了啊？”

哥哥此時已經(jīng)慢慢走出了門口，他的聲音越來越遠(yuǎn)。

我低著頭，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不說話也不動彈。

“行了，你先上學(xué)去吧。你這小丫頭，嘴巴是擺設(shè)嗎？”

于是我就迅速洗漱了一下扒了兩口飯就上學(xué)去了。

那天晚上，我忙完每天該做的家務(wù)準(zhǔn)備回房睡覺時，聽到舅媽在低聲哭泣。

“咱們倆在一起這么些年了，你也沒說想起給我買點吃的玩的，你對你外甥女倒是好。”

舅舅一邊輕撫舅媽的背，一邊低聲說道

“婷婷年紀(jì)還小，這些零食對她來說稀罕得很，這孩子命苦，她既然跟了我們就是我們的女兒了。”

“我賺的錢可是一分不少都拿回家給你了，你要吃啥用啥只管去買。”

“你跟著我也沒過過什么好日子，要買什么你自己做主。”

舅媽嗔怪地推了舅舅一下。

“我自己買和你買給我，那能一樣嗎？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明白，你也別說了，別讓孩子們聽了笑話，你怎么還吃起個小丫頭的醋。”

“你也真是的，不早點說，我真以為她小小年紀(jì)不學(xué)好偷東西，今天下手可不輕……”

后面的話我沒有聽完便回房間準(zhǔn)備睡覺了。

我剛收拾好書包，舅舅敲敲我的房門。

“婷婷，睡了嗎？”

我怯生生地說：“還沒呢，舅舅。有什么事情嗎？”

“今天你舅媽下手重吧？還疼嗎？”

和舅舅獨處，我才卸下防備。

“舅舅，你以后別給我買零食了，我怕舅媽看了不開心。”我哽咽道。

他摸了摸我的頭，輕輕地說

“你舅媽氣的是以為你偷東西，她啊，是你怕你走偏了，她是把你當(dāng)自家的孩子才會動手打你，你別生你舅媽的氣。”

我低著頭，輕聲“嗯”著。

后來，舅舅帶的零食都是雙份的。我一份，舅媽一份。

舅舅也像是變浪漫了，時不時也會給舅媽帶點小禮物小驚喜。

哥哥見了沖舅舅撒嬌。

“爸爸，為啥妹妹和媽媽都有零食，我也要！”

舅舅拍了一下哥哥的頭。

“你這小子，吃什么零嘴？”

舅媽在一旁看著，邊笑邊打趣道，“別說你，你媽我也是叨外甥女的光，不然可沒這待遇喲。”

雖然聽著有些陰陽怪氣，但舅媽這人就這樣，有什么說什么，倒是也藏不住事。

但是每次午后和鄰里小姐妹聊天解悶時，舅媽總含著棒棒糖。

在一眾姐妹艷羨的目光中，眉開眼笑地說道。

“我們家那口子哦，這結(jié)婚都好幾年了，我家娃娃都這么大了，出去做工還想著我，天天換著花樣給我買東西逗我開心，他還當(dāng)我是個小女娃呢！你們說他是不是浪費錢？”

其他人聽了只覺得一股酸味涌上心頭，嘴里卻說。

“害！都老夫老妻了，也不覺得害臊。”

聽了這話，舅媽笑得更開心了。

舅媽開心了，我的日子也好過起來。

她雖然還會叫我干活，但脾氣好了很多，不會動不動就罵我，之后也沒再動手打過我，過年的時候，她還主動替我做了一件新衣裳。

穿著她親手做的那件新衣裳我心里五味雜陳。

我從小就是穿姐姐剩下衣服，來到舅舅家之后大部分穿的也是哥哥舊衣裳，或者舅媽將她的舊衣服裁剪裁剪給我穿。

這還是我第一件擁有一件完完全全嶄新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