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大石鼻子一酸，手忙腳亂的給陶老太擦眼淚。

陶清霜站在一旁，無聲的嘆了口氣。

謝致遠走到她旁邊，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低聲：

“過來的路上，我給阿爹說了會遇到的情況，他有心理準備，別擔心。”

陶清霜嗯了一聲，小聲接話：

“我不擔心，只是這些事沒完沒了的，我有些煩。”

“……還有我，別煩。”

陶老太嗚嗚哭了陣兒，原本迷怔的狀態反好了些，說她困了，想睡覺。

李杏花和陶清霜聽她這么說，正想扶陶老太回她自己屋，被陶三磊攔下了。

“先讓阿娘上我那屋住一陣兒吧。”

陶大石幾人聞言都愣了下。

陶三磊也不解釋，主動走過去扶住陶老太，將人帶到自己屋，安頓睡下了。

他把人安頓好，走出來關上門：“阿娘已經睡下了，大哥你們回去忙吧。”

陶大石想說什么，但又想到來的路上，謝致遠跟他說的話，不由遲疑了一下。

陶三磊見他這樣，勉強笑了下：“大哥難道是不放心我？”

陶大石搖搖頭：“沒有……我們先回去了，有事讓向榮來叫我。”

“嗯。”

陶清霜有些意外。

在原主記憶里，陶三磊這個三叔雖說是比陶二砳好些，但也好不到哪兒去。

最是會躲懶，逃避責任，做那迎風兩面倒的墻頭草。

今兒主動來攬責任，實屬罕見。

“晚飯我做魚吃，二叔到時讓向榮來我家取。”

聽陶清霜突然開口與他說話，陶三磊愣了下才應道：“好，我到時讓向榮過去。”

——

一天不到的時間，陶老太上吊的事，已經傳遍了整個村子。

大家都在猜她上吊的原因，且各個說得頭頭是道，仿佛一個個的都親眼見了那上吊的現場，親耳聽了陶老太說了那上吊的因由。

上吊啊，那可是村子里鮮見的新鮮事，讓他們陷入了一種莫名的興奮和狂歡。

根本不會去想他們的議論圍觀，是否會給那上吊的人和上吊的人的家人造成新一輪的傷害。

他們，也不在乎。

四起的流言無孔不入，很快也傳入了陶大石和李杏花耳中。

吃晚飯時，沉默的飯桌上，陶大石突然說了一句：“當初我若是沒那么強硬的要分家，是不是……”

后面的話，陶大石沒往下說。

陶清霜心里卻了然。

陶大石這是見到陶老太上吊后的慘狀，開始后悔分家了。

他不知道啊，他真正的大女兒，早已因為陶老頭的帶頭磋磨，死在了九月冰冷的河里。

而她這個借尸還魂的人，若不是使了強硬手段強逼著陶老頭分了家，拿了銀子，又走了狗屎運，恰好遇上了謝致遠，也早早被押送邊關，充了軍伎。

嘴里香濃的魚湯瞬間沒了滋味。

魚湯里，魚刺在盛起時就被細細挑了出去，但在此刻，陶清霜還是有了喉口卡刺的感覺。

吞不得，吐不出，讓她難受極了。

她放下剩了大半魚湯的碗，抬頭看向陶大石：“你想回去的話，阿爺應該會很歡迎。”

陶大石臉上遲疑的表情，在他聽到陶清霜這么說以后，變成了意動。

他視線掃過李杏花、陶清霜和謝致遠、二丫三人，最后又落回陶清霜身上。

“馬上要過冬了，你阿奶又出了這樣的事，村里對我們閑話頗多，我們……我們要不就回去吧？

這樣，不用再操心房子翻修的事，也能更好照顧你阿奶。”

飯桌上，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看向陶大石。

陶清霜沒說話，事實上，她就是開口，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謝致遠看著她面無表情的樣子，輕嘆一聲，在桌下牽住了她的手。

陶清霜被他的動作嚇得一顫，下意識回瞪了他一眼，卻對上了對方擔憂的目光。

陶清霜：“……”

她心突突亂蹦了兩下，如鯁在喉之感被沖了個干凈。

李杏花神色無措中帶著幾分惶恐，她嘴唇死死抿著，攥著筷子的手，用力到發白。

二丫一會兒看看阿娘，一會兒又看看大姐，臉上盡是著急之色。

四丫還小，一點繃不住情緒，只知道回到阿爺那個家，她又要挨餓了。

她大大的眼睛里包著眼淚，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三丫素來性子烈，她懵了一會兒后，忽的停止了脊背，大聲喊道：“我不要回去，死也不要！”

這一聲猶如驚雷，瞬間打破了飯桌上的沉寂。

陶大石有些惱：“三丫，這時候你鬧什么犟牛脾氣，聽話。”

三丫滿臉不服氣：“我沒鬧脾氣！我、我只是不想回去，不想再過挨餓的日子！我們現在過得多好啊，為什么要回去啊……”

三丫越說越委屈，到后面已然帶上了哭腔。

二丫看著妹妹這個樣子，趕忙抱住了她。

三丫前面繃著沒哭，被二丫這么一抱，頓時再繃不住，眼淚洶涌的哭出聲來。

四丫見兩個姐姐哭了，扭著最近圓乎不少的小身子，撲到了兩個姐姐身邊，張嘴也哭了起來。

惱怒的陶大石一下變了臉色，他求助的看向自己的娘子李杏花和大女兒陶清霜。

李杏花避開了他的視線，陶清霜表情冷淡、沉默不語。

陶大石身體發僵，又看向謝致遠。

后者垂著視線看著桌底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陶大石嘴唇囁嚅了兩下：“……二丫你們別哭了，阿爹保證，我們回去跟阿爺阿奶住，阿爹不會讓你們挨餓的。”

聞言，陶清霜在心里長嘆一聲。

看來，陶大石是打定了主意，要回歸老陶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