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二砳、趙香跟李杏花住在一起差不多二十年。

這二十年，但凡兩房出了什么沖突，占上風的永遠都是陶家二房。

陶二砳、趙香潛意識里就認為陶大石和李杏花兩口子是軟弱可欺的。

后來鬧分家，他們也只以為，他們是把老實人逼急了，這種急大概率也只會是一時的。

等一段時間過去，前面的事被淡忘，兩家關系緩和后，他們就能繼續吆喝差遣大房一家，讓大房一家為自己兩個寶貝兒子考學出錢出力。

可他們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有被李杏花沖上來扇耳光的時候。

趙香自己被打時，要死要活的叫囂。

這會兒見自己男人也被打了，卻是愣住了。

陶二砳也愣住了，他恍惚的伸手去摸被打的臉，半晌回不過神。

陶清霜怕李杏花吃虧，趕忙放下碗，上前想把李杏花拉到自己的身后。

李杏花一掙，避開了陶清霜拉她的手。

她脊背挺得筆直，憤恨的俯視著陶二砳夫妻兩人：

“我原以為你們兩口子因為我大房沒男丁，只看不起我們大房，對爹娘還是恭順孝敬的，卻不知你們兩口子是爛了心肝的。

爹娘素日里最是疼愛你們二房，如今娘受了大委屈想不開上了吊，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你們竟沒安排一個人去看護她，甚至還讓她尿濕的床榻上睡了一整宿！

我跟大丫在家打碗糖水蛋過來給阿娘，你一個當二嬸的，劈手就要來奪，說二丫是偷蛋賊，且不說這些蛋是從我家拿的，就是從你家的拿的，那也是公中的財產，做給阿娘吃的，我家大丫也是拿得的。

還是說，你們現在就把老陶家的一切都當你們家的了？陶二砳、趙香，爹娘都還沒死呢！”

陶二砳、趙香聽著李杏花的話，越聽越是心驚，聽到最后，臉色已然是一片煞白。

陶二砳想反駁，一抬頭，卻是對上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從昏迷中醒過來，又來到院子里的陶老頭的視線。

陶老頭臉上血痕斑斑，渾濁老眼眼神陰鷙如毒蛇，一時讓他心涼了半截。

陶老頭最在意的就是他牢牢握在手里的掌家權，李杏花一番話直戳他痛處。

自己最疼愛的二兒子在他還沒死的時候 ，就惦記上了他的掌家權，他的財產，怎么不讓他痛恨和心生警惕。

“……爹、爹，你別聽大嫂胡說……我、我跟阿香從來沒那樣想過……”

“行了。”

不輕不重的一句話，讓本就心涼了半截的陶二砳，如墜冰窟。

陶老頭掃了一眼李杏花和陶清霜，視線又轉向趙香：“還要等我去請你嗎？還不去把我屋里的被褥拿出來洗了。”

趙香垂頭避開陶老頭嚇人的視線，低低的“嗯”了聲，從地上爬起來，快步進了屋。

“我去幫忙。”陶二砳接了一句，低著頭跟著趙香也進了屋。

李杏花從未像剛才那樣在人前說過話，鼓起的勇氣在話說完以后，泄了個干凈。

這會兒陶二砳夫妻一走，她和陶清霜兩個直接對上陶老頭，心里更是慌得不行。

她嘴巴閉得緊緊的，防備的看著陶老頭，招呼都忘了打。

“我倒是小看你了。”陶老頭輕哼了一聲，陰鷙目光落在了李杏花身上，“大石人呢？”

聽到陶老頭的聲音，李杏花身體不由自主的抖了下。

陶清霜上前半步，湊到她耳邊，低聲夸贊：“阿娘剛才說得真好，超厲害的 。阿爺現在就是個紙老虎，咱不怕他。”

李杏花被陶清霜夸張的語氣逗樂，緊張一掃而空。

她抬起頭，第一次直接對上陶老頭的視線：“大石一早就去地里了，我過來時已讓讓致遠去喊他了。”

陶老頭沒再說話，深深看了一樣李杏花和陶清霜母女二人，轉身進了屋。

他一離開，陶清霜就給李杏花比了個大拇指：“阿娘，做得好。”

李杏花心里也高興，雖然她并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高興。

“好了，繼續喂你阿奶吃糖水蛋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陶清霜點頭，轉身又坐回陶老太對面的小凳子上，給陶老太喂糖水蛋。

沒過一會兒，去隔壁村請大夫的陶三磊和陶向榮回來了。

李大夫給陶老太把了脈，又看了脖頸處的勒痕，輕嘆了一聲道：

“勒傷倒是不重，人受了刺激，有些發癔癥，以后可要看顧好了。”

“我們知曉了，會看好阿娘的。”陶三磊悶悶的應了聲。

一旁陶向榮看陶老太木木呆呆的，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詢問的說了句：“阿奶，好像不太認人了，她還會好嗎？”

李大夫瞥他一眼：“那就要看你們怎么照顧了。”

事實上，陶老太的癔癥也不是很嚴重。

但癔癥這種病，病人最受不得刺激，需要照顧的人費大心思去呵護，且需要長時間的堅持，難啊。

李大夫看完病，寫藥方時，陶大石、謝致遠也趕到了。

陶大石看到陶老太如今這模樣，當場紅了眼圈。

他不明白，昨兒個還好好在他家吃飯的人，今兒個怎么就這樣了。

陶大石走到陶老太坐的椅子前蹲下，哽咽的喚了聲‘阿娘’。

就見原本眼珠一動也不動的陶老太，忽的渾身顫了顫，竟是像個小孩子一樣嗚嗚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