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廣場上的群臣直接喧嘩起來。
張延齡被這句話嚇得面如土色,雙腿晃動不止,大聲說道:“我沒有!你這是污蔑!”
群臣都知道張鶴齡張延齡兄弟二人的不法之事甚多,但是所犯之事總體來說可大可小,孝宗在位的時候群臣也不是沒有過集體上疏,在何鼎被張太后杖斃之后,當時外廷的文武大臣和內廷的太監都聯合了起來,恨不得用死諫的態度去彈劾張氏兩人,就是要給張鶴齡治罪。
但拎不清的孝宗只是留下了一句:“朕只有這一門親戚,你們以后不要再來說他們的不是了。”
都說惡語傷人六月寒,但是不說惡語也能讓人心寒。孝宗的這番“良語”令臣子們心寒了數年,以至于弘治年間再也沒人愿意去管張氏的事情了。
可這次和以往不同,謀逆和其他罪名比起來,那是天差地別,古今中外沒有皇帝會甘心丟掉自己的皇位,包括后世穿越來的朱厚照。
若是張氏二人真要有謀逆之事,那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張太后也保不住他們,朱厚照說的。
聽到那人的喊聲,朱厚照一臉驚詫的看過去,定睛一看,發現那人身邊赫然站的是李夢陽。
李夢陽見朱厚照看向自己,臉上十分得意的朝朱厚照拱了拱手。
臣不辱使命哦,陛下!
這也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喜歡拱火的主,我都準備走了,你還要搞事情。
朱厚照咬牙切齒的看向他旁邊那人,問道:“你彈劾壽寧侯和建昌侯有謀逆之事,證據可確鑿?”
那人義正言辭的說道:“十分確鑿,臣早已掌握了他們謀逆的人證物證,已經隱忍許久,就一直臥薪嘗膽,等著壽寧侯、建昌侯失勢的時機,趁今日這個機會稟報給陛下。”
聞言,朱厚照重新坐回金臺,對下面的那人吩咐:“你把事情講清楚,他們都有哪些謀逆之事。”
那人施施然地走上前,神色嚴肅的說道:“臣劾壽寧侯、建昌侯二人謀逆之事兩件,這第一件,就是弘治初年,宮中觀燈,大宴群臣,而宴會之上,壽寧侯與建昌侯二人僭越禮制,竟敢頭戴先皇所帶的平天冠!
適才閔司寇已經講過,據我《大明律》中所言,乘輿服御物,乃屬大不敬,而這正是夷三族的大罪。”
“夷三族?難不成你想把朕也給砍了?”朱厚照敲了敲扶手,心中十分不滿的說道。
“臣不敢。”那人立即跪下說道:“但太祖高皇帝的確是這么定的,臣不敢妄言。”
“建昌侯,你怎么說?朕給你個機會讓你自辯幾句。”朱厚照問道。
張延齡深呼吸幾口氣,給自己壯膽說道:“陛下,這事都過去十幾年了,先皇當場都說了不予追究,憑什么今日又拿出來要告我們死罪?”
“一朝天子一朝臣,先皇偏袒你等不予追究,那是先皇的過錯。而如今我正德天子英明神武,必將還我大明一個朗朗乾坤。”那人嚴詞反駁。
大明帝國的最高裁判長朱厚照皇帝此時也十分頭疼,明代是沒有刑事追訴期這個概念的,年代比較久遠怎么處理全看判官的心情。
君不見小說話本戲曲里的那些過了數十年的冤案,若想要平凡,不都得有一個包青天型的官員嗎?
那邊張延齡看朱厚照遲疑,突然喊叫:“想起來了!我姐夫....不對,是孝宗皇帝下過詔書,自弘治后詔獄囚罪至死者可,止杖遣,存留養親。我老母還健在,你不能殺我。”
朱厚照一愣,他不知道有這事,于是看向旁邊的刑部尚書閔珪。
閔珪細細思索了一番,也說說:“陛下,是有過這么一條詔書,先皇說還過的是十惡之罪除外,不過今天建昌侯此事,的確是不在十惡之內。”
怪不得弘治朝的官場氛圍開始崩壞,文武官員們一個比一個囂張,死罪取消了還怎么威懾他們,這孝宗皇帝真的腦子有點不太好使。
朱厚照心中有些無奈,想了想又對張延齡說道:“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這么久,我皇考又下過這樣的詔書,那我就放你一馬。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本該打你的屁股,我也不打你了。
這樣,你回家之后,要繳一筆銀子上來免罪,以后這事情就再也不會有人追究你的事了。
怎么樣?有沒有異議?”
兩邊理由都很充分,朱厚照這下折中也是無奈之舉。
張延齡大喜,趕忙跪下朝朱厚照謝恩。
朱厚照又看向檢舉謀反的那個人:“你不說還有一條嗎?是什么罪?”
那人說道:“回陛下,臣昨日接到狀告,有人要檢舉壽寧侯的意欲謀反,望陛下明查。”
“你這是找人陷害我們!是誣告!誣告!”聽完這話,張延齡立刻跳起來大吼。
朱厚照也是一臉震驚地問道:
“你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是誰舉報壽寧侯意欲謀反?又有何證據?”
“回陛下。臣是浙江余姚人,臣前幾日得知得知,浙江有一人名為曹祖,曹祖之子曹鼎就在壽寧侯的家中為奴。
前幾日這曹祖進京,四處去到各個衙門遞狀子,言壽寧侯一家意欲謀反。
因此臣揣測,想必是曹祖從他兒子那里得到了消息,所以四處告狀。
但是京中各衙門懾于壽寧侯一家,皆是不敢接這個狀子,反倒都把他打出去。
正巧臣這幾日在收集壽寧侯的罪狀,就打聽到了此事。陛下不妨把曹祖父子二人都拿入大獄仔細審問,再派一批可靠之人前去壽寧侯、建昌侯一家調查,如此則事情必然水落石出。”
言之有理!在場的官員紛紛點頭贊同。
朱厚照走下丹壁,面色不善的看著張延齡說道:“建昌侯,此事當真嗎?”
“假的,絕無此事,陛下。”張延齡申辯道:“我和兄長二人都是皇親國戚,已經享盡了榮華富貴,沒必要再干這種殺頭的事情,陛下,他絕對是污蔑。”
朱厚照冷眼看著他說道:“是屬實還是污蔑,朕會詳查的,你回去告訴你兄長,這幾日在家呆著養傷,你們倆就不要出來了。”
張延齡心中委屈,只得說道:“臣遵旨。”
朱厚照又走到彈劾那人面前,問道:“那曹祖在何處?”
“臣把他藏在家中了,陛下可派人前往審訊。”
朱厚照點了點頭,問周圍道:“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何在?”
只見一個身穿蟒袍的武將大踏步出列,向朱厚照行禮,說道:“臣牟斌見過陛下。”
“牟金吾啊,這事朕準備交給你去查,能不能把這事情給朕查清楚?”
牟斌說道:“陛下大可放心,臣必將此事查的水落石出。”
“你去吧,朕可以給你王命旗牌,一切事情都可以便宜行事、不用請示。”
牟斌大喜,跪下行禮謝恩道:“臣定不負陛下重托。”
所謂王命旗牌,可以簡單理解為尚方寶劍的前身,近九十年后的萬歷二十年,尚方寶劍才第一次登上明代歷史記載。
吩咐完畢,朱厚照轉過身。問那個檢舉張鶴齡謀反的人道:“說來有些慚愧,朕到現在還不知道你是哪位臣子?你叫什么名字?官居何職?”
“臣名叫王守仁,現任兵部武選司主事。”
“王守仁啊,這事你辦的不錯,朕...等會,你叫什么來著?”朱厚照突然反應過來,這名字有點耳熟。
“回陛下,臣是弘治十二年己未科進士,現任兵部武選司主事王守仁。”
“原來你就是王陽明!”朱厚照脫口而出。
王守仁有些摸不著頭腦:“陛下所知,十分榮幸,陽明二字確實是臣的號,陛下不必這么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