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章偉讓我屈服了。
剛認識他那陣子,我們每天都有幾條信息來往,談三節棍,談家教。感情方面,他不談,我也不談。這樣過了兩個月,有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看書,他突然來信息說:“談談心嗎?”我回信說:“你今天怎么了?”他過了好久才回信說,跟女朋友分手了。我回信說:“那么好的一個女孩,安安靜靜,你怎么舍得讓她跑了?是你對不起她吧!”發出去以后,心里又后悔了:你失戀了,關我什么事?他一連發過來幾十條信息,說自己與女朋友的前因后果,總之都是女朋友的錯。我回了兩條信息,就不回了。他發過來一連串問號之后,就打電話過來。我看著宿舍其他三個同學都在,就蒙在被子里接電話,說話也輕輕地,心中有點委屈,我在備考,我又不是你什么人,跟我念叨這一大堆干什么?
第二天晚上是三節棍協會的活動,我下自習后去了。那天章偉舞得特別瘋,過一會兒就脫掉一件衣服,說:“出汗了。”最后只剩下一件T恤,我在燈光下瞟了一眼,又看見他胸前鼓出的肌肉,心中悠地劃過一種陌生的感覺,從頭頂一直晃到腳底。這種感覺清晰而強烈,提醒著自己,你是一個女人。這讓我感到羞恥,又感到驚異。我想對這種感覺裝聾作啞,馬上就拿起三節棍舞了起來。可是,自己越是想掩飾,那記憶就越是清晰。最后我收起兵器,冷冷地說了一句:“先走了。”章偉馬上抱起衣服跟了過來,說:“這就走了?”我加快腳步說:“哦,是不是還得寫份申請給會長?”他緊跟我說:“讓我送送你吧!”我說:“我認得回家的路,這路上也不會有鬼。”瞥見另外幾個人在燈下望著這邊笑,又說:“別人在笑話呢!”他說:“護送女生是男生的責任,有什么可笑?”我停下說:“那你把衣服穿起,這么冷的天。”趁他穿衣服,我又快步往前走。他又追上來說:“就讓我送送你吧!”我說:“如果你非得送一個人才安心,那我做個好人,讓你送吧!”
這樣我們之間的信息就多了起來。每天說不了幾句,我就會提到他的女朋友靜靜,多么好多么好。他總是說:“她有多好,你比我還知道?你就見過一次,被假象蒙蔽了。”我執著地把這個話題說下去,好像心中有個癢癢的地方,撓一撓就會舒服一點。說多了我自己都覺得不自然,這是什么意思?這么一問就揭穿了自己似的。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樣又過了兩個月,有一天我突然意識到,這段時間,我跟別的男生的聯系減少了,跟章偉卻多了幾倍。難道這真的在說明著什么問題嗎?期末考試結束了,章偉打電話來說:“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我說:“是不是需要介紹一個女朋友?我們班掛單的女孩挺多,都比我漂亮,而且,家里的情況都挺好。”他說:“那算個屁!”我說:“人家漂亮你說算個屁?現在是顏值即正義的時代,漂亮女孩,不好也好,沒道理也有道理。要是像我這樣不漂亮的呢,有道理也沒道理。”他說:“漂亮算個屁,這個話我不敢說,哪個男人也不敢說。你實在是很漂亮的好不?你這樣說自己,我都心痛了。”這話讓我舒服,說:“你是在靜靜那里把嘴巴皮磨薄了吧!”他說:“家里怎么怎么樣,那真的只能算個屁!一個男人,路自己走,錢自己掙,還靠岳父大人?勞動人民家的女孩,像你這樣的,最好。”我說:“我不要你表揚,你說幫什么忙吧!”他哼哼哈哈好一會兒說:“快放寒假了,能不能請你吃個飯?”我說:“可以,協會的人正好一桌。”他說:“知道你不跟男生單獨吃飯的。我就想單獨請你,有件事想跟你說,早就想說了,再不說就放寒假了。”我心中緊縮了一下,嘿嘿笑了說:“有什么事不能在電話里說呢?”他說:“這件事不能太隨意了。”
晚上跟他一起去了魚鮮酒家。我大咧咧坐下來說:“什么事?快說。”他說:“什么事,你不知道?”不等我回答,又說:“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心里已經把你當作自己的女朋友了。”這是意料之中的,他說了出來,我心里有了一種安穩感。可他說得太直接,一點前奏都沒有,這讓我有了點被輕視的感覺。我說:“我父母不管我愿意不愿意,就把我生下來了,那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不管我愿意不愿意,就把我當女朋友,我也沒有辦法嗎?”他一臉委屈地說:“我這不是在求你嗎?”說著離開座位,也不顧周邊有人,抱著拳單腿彎了下去,說:“求你。”我馬上說:“丑呢,別人看戲呢。”心里卻十分滿意。他回到座位上說:“那我就當你答應了。”我說:“哪能有這么容易答應?一輩子的事。”他說:“你想得好遠啊。”我認真地說:“我跟你前女友不同,我就是想了這么遠,你自己想好了,再來跟我說話。”他又一臉委屈地說:“我這不是想了幾個月了嗎?”我說:“一輩子的事,兩個月怎么想得好?”又說:“再說,我也沒往這方面想過。”他說:“難道這幾個月,你一點感覺都沒有?我一番苦心都浪費了。唉!”我感到再這么頂下去也不好,真頂死了怎么辦?于是說:“我們這算認識了,朋友嘛,還談不上。”他苦著臉說:“這個定位我有點太慘了。你不覺得我們很有緣分嗎?你看,我們在沒有任何設計的情況下,居然有了兩次交集。第一次邀你參加協會錯過了,又有了第二次找家教。這樣的偶然性,人一輩子很難碰到第二次,這實在是上天精心安排要讓我們走到一起呢。”我想想,也是的啊,兩次偶然,就構成了一個必然。這讓我對這件事產生了一種神秘感,這種感覺突然成了一種強大的推動力。
我不能太順從自己的內心,我要反抗,我要把自己的定力證明給自己看。我說:“我們暫時不要談感情方面的問題,行不行?”我以為他會不同意,會有痛苦的表達,誰知他說:“好的,就聽你的安排。”他答應得太爽快,讓我有一種失落感。我馬上說:“一言為定,男子漢不能食言。”他也馬上說:“決不食言。你不要以為我是個平庸的人,把兒女情長當生活的目標。我的目標,是要追求一種有使命感的人生。”這話觸動了我,這也是我對生活的想法,只是自己太過平凡,不敢說罷了。這讓我對他有了一種仰望的感覺,說:“你打算到哪里去追求有使命感的人生呢?”他說:“目標有那么大,不能落地,一落地就渺小了。可是,總有一天要落地吧,不落地什么都是空的。反正我沒有把發財當作目標。”我說:“那么是升官。”他說:“這樣表達有點太庸俗了。干事情吧,總得有個平臺。平臺越高,視野越寬,格局越大。”我說:“突然覺得你好有男子漢氣概啊!”他說:“本來就是男人。”盯著我的臉:“男人,男人。”我說:“聽著怪怪的。你別裝大,應該叫男生好不?”出來的時候他拉著我的手,我說:“拉我的手干什么?”輕輕甩了兩下,沒甩開。他說:“不干什么,就拉拉。”把我的手握得更緊。我說:“你是不是經常拉別的女孩的手,習慣了?”又輕輕甩了兩下。他說:“哎呀,拉拉手又是個多大的事呢?”我說:“在別人那里可能沒多大個事,在我這里就是個多大的事。”他說:“多大個事?是不是有點太矯情?”我覺得自己是有點矯情,就算沒有男生拉過自己的手,在校園里,別說拉手,女生把頭埋在男生懷里哭,那也是天天看得見。我說:“我一輩子還沒有被別的男生拉過手呢,一輩子!我的手是純潔的。”他笑了說:“只聽說過身體有純潔不純潔之分,沒聽說過手也有這個區別。”我說:“那說好了,拉拉手就算了。別的,你就不要想了。”他看著我的臉說:“你怎么也懂這么多?”右手伸出一根指頭指著我,“你,你,你……”我說:“我?我?我什么都是純潔的,一輩子手都沒被男生拉過。”他掩口笑了說:“手都純潔,那肯定就是絕對純潔了。手很純潔,這個表達,一輩子第一次聽到。”又說:“你看,我動不動也說‘一輩子’了,怎么有這么多‘一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