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里，早已經風聲鶴唳。

人人都在傳言，紫禁城內的那位崇禎皇帝借得神助，嚇退了李自成的大順士兵。

當然，既然是傳言，就有無數種魔改版本，有說邪術的，有說天意的，有說是老嘉靖皇帝修得真仙來保護大明的，不一而足。

但有一點是確定的，大順士兵確實被嚇跑了，直接拔寨跑到了北京城外，這讓所有京城百姓都松了一口氣，尤其是那些有錢人。

氣氛再次曖昧起來，這大明，是亡還是不亡？

古人愚昧，即使子不語怪力亂神，但也不會完全相信世上沒有超自然力量，唯一的原因就是有些離奇事情的發生沒有規律，無法預測，不知原理。

比如天啟六年的王恭廠大爆炸，至今也無理可解，只能認為是天降災禍。

那這一次呢？

無論是天意還是邪術，雖然已經出現了兩次，而且只針對大順士兵，但法術終究是法術。

李自成駐扎在京外的數萬人馬還在，看得見摸得著，而大明現在連京城三大營都沒了，只留一座宮城。實力差距懸殊。

瘟疫也還在流行，絲毫沒有緩解的跡象……

自古以來的實用主義哲學依舊在發揮效果，眼下發生的兩次神異事件，還沒有徹底證明神靈真的存在，真的站在大明一方。

但形勢已經在悄然改變，總有不同的人得出不同的看法，做出不同的打算。

李平安原本也是不相信會有神明拯救大明的，但當他看到邢皓放在桌子上的包裹，解開以后是半粒七八十厘米長的大米時，腦子頓時一片空白。

“這是上帝賜下的神米，粒粒都有近兩米大小，如人一般大，宮中現在已經吃上了。”

邢皓看著李平安的表情，伸手摸著黑臉上的短須，非常滿意，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平安，你還不信上天真在保佑大明嗎？”邢皓故意沒說“皇上”，而是說大明。

“真是神米……真的能吃？”李平安擺弄著半粒大米，只覺得和家里以前吃的米有些不一樣，但確實是大米，很大的大米。

“自然能，不然我背來咋呼你有何意義？”邢皓拍了拍桌上的大米，“這半粒神米，你拿去便是。”

“給我？！”李平安嚇了一跳，指著自己說道。

“嗯，給你了，宮里還多呢。放心吃，比你吃過任何米都更香。”

“邢大人，您有事就說吧。”

李平安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臉稍有蠟黃，看著有幾分楞頭楞腦。但他也會知道自己從未見過的這位錦衣衛大人不會無故找上自己只為了送米。

邢皓看了一眼屋外，那里正守著兩個錦衣衛，轉過頭說道：

“李平安，二十七歲，父親李文山是神機營軍匠，于己巳之變中戰死，你頂替父親加入神機營當工匠，并且手藝超群，為神機營槍炮廠中第一，是這樣嗎？”

“是。”李平安低頭說道，心里微微有點緊張。

“前幾日廣安門破，你為何不戰，而是當了逃兵？”邢皓輕飄飄一句話說出口，當即把李平安嚇出了一身冷汗。

但他沒慌，桌上的大米還擺在那里，如果邢皓是來殺自己的，不必背這么一個玩意過來。

“小人……小人也想死戰效國，但畢竟我一介工匠，本來就沒見過殺人流血的大場面，再加上當時營里的內臣武官都沒有戰心，還沒見闖賊人影就提前跑路，我們這些人自然也就哄散了……”

李平安一邊說一邊觀察著邢皓的表情，“現在想來真是羞愧，就應該和那闖賊拼命，以死殉國！”

“嗯……”邢皓點了點頭，“那好，現在給你個機會。”

“嗯？”李平安詫異抬頭。

“神機營提督內臣和武官已經全部叛逃投了闖賊，我能找到的只有你，我要你用盡一切辦法，把過去神機營的軍戶找回來，或者其他任何懂得火器操作的人，重新建營。”

“你用這半粒神米勸導也好，誘騙也罷，給我把神機營重建起來。”

“這是經費。”邢皓從衣服里掏出一個錦袋，丟在桌上，發出哐當一聲。

李平安臉色頓時一白，撲通一聲跪下。

“邢大人，你高估小人了，小人一介工匠只知營造，不擅長人事交往，讓小人去做這么重要的事，怕耽誤了大人啊。”

在他看來，邢皓這就是拉壯丁！

眼下北京城里說什么的都有，他也不確定這大明就真的能保住，不敢再去當什么神機營啊。

“你確定？”邢皓不動聲色，默默看著跪在地上的李平安。

“其實，你神機營兩位提督內臣和兩位武官并未全部叛逃……”他語氣低沉了一些，緩緩說道。

“那尤少青和霍忠，也都是如此說辭，死活不同意。”

“所以，我讓他們叛逃了。”

李平安猛地抬頭，對上邢皓冰冷的目光。

他頹然地坐在地上，絕望地看著邢皓，心里明白，不同意，就是個死！

怎么辦，自己家里還有老娘，媳婦剛剛懷上第二個孩子，怎么辦……

闖王雖然是反賊，但是也一直散播進城不擾百姓的誓言。他現在當個平頭百姓不一定死，可要是再進了神機營……

“順便再告訴你一件事，我現在不是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了，而是錦衣衛總指揮使，御林軍統領，負責京城內外一切兵馬，總督三大營。”

李平安眸子微微睜大，似乎有些驚訝站在自己的面前的就是錦衣衛總指揮使，正三品大員。

然后，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你能給我找來多少人，都是你的本事，只要你接下，你就是神機營的總兵官，找的人越多，你李平安大人的總兵官就當的越穩。”

他微微俯下身，聽到李平安的呼吸突然急促了一下。

“眼下朝中空虛，陛下無人可用，而天神又保佑我大明。”邢皓看了一眼桌上的神米，李平安的目光也被他導過去，盯著神米看。

“這是我們翻身的機會啊。”

邢皓站起身，看著依舊跪在原地的李平安，他眉頭不時輕皺，神情糾結，心里天人交戰。

邢皓突然將手搭在刀把上，發出一聲輕響。李平安嚇了一跳，轉過身，看到了邢皓腰間的繡春刀。

他咬了咬牙，似乎終于做出了決定。

“小人一定全力以赴，謝邢大人提拔！”

“別謝我，要謝就謝上帝和陛下。”邢皓微微一笑，“起來吧。”

他交給李平安一個令牌，讓他可以出入宮城，又叮囑了一些事情，隨即離去。

出了李平安的家，走遠了幾步，邢皓長出一口氣。

他騙了李平安，神機營四位高級長官，是全部叛逃投了李自成了，他一個也找不到。剩下的人里，最好的選擇就是這個李平安，因為他年輕且能力出眾，又有妻兒老小。

“希望上帝助我……”他在心里默默祈禱。

不過應該也差不了多少，邢皓自覺看人還是很準的。

這個李平安雖然年輕，看上去也有些木，但并不傻。

更重要的，是他在李平安的眼中看到了一樣東西，一樣即使面對性命危險但依然透過眸子閃爍出來的東西。

欲望。

有欲望的人，就能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