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內，北京城。

為了保住自己的命，李平安這幾天在沒命地奔走，因為他的命已經和大明的命綁在了一起。

有半粒神米在手，他勸說回了不少之前神機營的士兵，有的人不服自己，被他直接趕走。有權在手，他也難得硬氣了起來。

他知道這是他此生僅有的機會，一定要將它牢牢攥在手心里。

與此同時，他注意到五軍營也開始慢慢被組織起來，邢皓找到了另一個人，名叫閆元正，應該也是五軍營之前的士兵，現在被委以重托。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重新組建的五軍營和神機營，三千營以騎兵為主，京城里的馬都被李自成搶光了，邢皓就沒有組建。

神米在京城里露面，再次對城里的輿論產生了微妙的影響。

他們現在都沒有糧餉，只有宮里發的神米保證吃食，但這神米，卻比任何銀兩都要吸引人……

京城外，大順軍營寨。

主帥營帳里，氣氛低沉。

李自成坐在正中，面前是兩排部將，劉宗敏和宋獻策各站第一。這些人都是李自成的嫡系，被他帶來分享攻打京城的榮耀，可現在這些人也全都面露難色，低著頭，偷偷看著李自成的臉色。

“這就是京城里近日流傳的神米？”

李自成看著桌上放著的半粒神米，眸中閃爍驚訝和憤怒。

眾將沉默了片刻，最后是劉宗敏站出來抱拳道：“是，今早我們在城里的眼線發現的，有人用此米在城中招搖撞騙，吸引青壯男子加入三大營。”

這話，只有最受李自成信任的他才可以說，其他人說，都會被李自成懷疑是擾亂軍心，叛念已生。

這些天，軍中已經殺了不少人了。

從士兵到部將，李自成殺人不眨眼，但凡敢談論散播大明有神佑一事，全都斬立決。

如此三日，營寨里血氣盈天，人頭滾滾，士兵們終日挖坑埋人，才終于控制住了局勢。

直到今早，又有眼線背回來這個東西。

那小兵還算聰明，沒直接給上級軍官看，而是直接找到一位將軍。眾將知道后緊急開了個小會，這才一起把神米交到了李自成的桌上。

不然誰也不敢獨擔此事。

宋獻策現在已經徹底失寵，在最初的質問過后，李自成徹底不再理會他。

此時的宋獻策面色灰暗，低著頭，神情無比惶恐，都不敢看桌上那東西。他甚至懷疑李自成是擔心影響才沒有現在殺了他。

“這真的是米嗎？”李自成擺弄著桌上的半粒大米，除了看上去有些細長，其紋路材質觸感，都和大米一般無二，他問的這句話其實沒什么意義。

“探子送上來的時候，臣等先研究了一下，怕是什么故弄玄虛的假貨耽誤了大王，但……臣等看過以后都覺得，這就是大米。”劉宗敏低頭說道。

“有沒有可能是異國蠻夷的大米？”李自成目光微瞇，掃向眾將。

“這也有可能……臣等不知。”

李自成眉頭鎖的更深，死死盯著半粒大米，片刻后，抬頭專對劉宗敏說道：“捷軒，你親自把這半粒神米帶下去埋了。”

“是。”劉宗敏領命。

“皇子還在嗎？”

“在，管的好好的。”

李自成點了點頭，“傳令下去，各軍準備，三日后以三位皇子為人質攻城。加大巡查力度，再有擾亂軍心者殺無赦！”

“是！”眾將領命，隨即退下。

劉宗敏最后走的，他來到桌前將半粒大米重新用布包好。

在將大米拿起來背到肩上時，劉宗敏看了一眼李自成，李自成也抬頭看向他。

一瞬間，他在李自成眼中看到了從來沒有過的疲憊和迷茫。

還有一絲驚懼。

劉宗敏一怔，正要開口，卻看到李自成扭過頭去，擺了擺手遣他離開。他只好應了一聲，拿起包裹轉身離去了。

營帳里只剩下李自成，他轉回身子，看向桌上，好像那半粒神米還在那里似的，眼里終于流露出徹底的震驚……

此米絕對不是凡物！他活了四十多年，也從未見過這么大的米粒！

莫非京城里真有神仙？！

震驚之后就是無限的恐懼，李自成明白，無論是天下人，還是自己賬外的士兵，他們奉行的都是一個原則：

誰贏幫誰！

他李自成看到這神米尚且會如此慌神，那些大順士兵，又會怎么想？

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所以李自成才讓最信得過的劉宗敏親自去處理。

但是李自成心里也后怕，如此震撼神物，真的能徹底壓住嗎……

一旦士兵們產生畏懼的心理，那上戰場就是找死。古代的大規模戰爭絕對不會出現什么“死戰到最后一人”，當戰損到達一定程度，后面的兵自己就潰逃了。

很多以少勝多戰役都是這樣，打敵軍一個出其不意，亂其陣腳，敵軍亂了就開始害怕，怕了就開始跑，然后一潰千里。

李自成知道自己的兵不是唐香積寺之戰中那樣的精銳，更清楚現在威脅大順士氣的，是比活人更加可怕的東西……

天意！

那看不見摸不著，卻會突然從天而降的死亡，對于士兵的勇氣和信心是毀滅性的打擊。

更別提再加上這樣一個神米。

李自成臉色蒼白，眸底驚愕，已經不敢再細想下去了。

這段時間為了壓制之前在紫禁城外戰敗的影響，軍中以鐵血手段鎮壓流言蜚語，任何敢議論天罰玄學的士兵都受到重罰甚至處斬。

士兵的壓力已經很大了……如農村的一坑沼氣，只缺一點火花就會爆炸。

李自成意識到，如果神米的存在被士兵知道，那他就再也沒有一點辦法！

不處理，士兵會更加恐慌，喪失軍心，可如果處理，不堪折磨的士兵有可能直接嘩變，沖進營帳把自己亂刀砍死！！

一縷冷汗自李自成頭上流下來，他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吃不起飯的災民饑民們的力量，他最明白他們的憤怒、他們的恐懼。

活不起的他們，最不怕死。

李自成突然腿軟，沒站穩身形一晃，第一時間看向賬外，沒人看到。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扶著桌案慢慢坐下，拳頭在桌面握緊，一臉糾結，死死咬著后槽牙。

明天！就在明天！

趁神米被更多人知道之前，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