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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空山不見人(伍)

  • 相思手冊
  • 青衫隱葉
  • 2959字
  • 2024-07-19 17:15:19

驚為仙,孑一身(空舟)

節(jié)物荒涼嗟時季,春華笑語面愧人。

眾鳥高飛盡,孤云閑閑。

箐琮道座于亭下一曲高歌一樽酒。

草色芊芊,山亭水榭,空舟久立潺石。

山風(fēng)撩動他的衣襟,發(fā)絲貼過臉頰,沾上他的溫度。

箐琮道座側(cè)目,看著他多年教導(dǎo)的徒弟,睫毛一撲,“空舟。”

風(fēng)口處的人轉(zhuǎn)過身,“在。”

箐琮若有所思地瞧著他,“在想什么?”

空舟很直接了當(dāng)也平淡地回答:“我妹妹。”

箐琮崇從扶傾濟(jì)弱的宗旨,一向平和心氣,聽到他這般回應(yīng)也不知如何接話,斯人已逝,追問惘然。

唳聲至,山鳥飛絕頂。

“空舟,你覺得自己會生心障嗎?”

“不。”

“是嗎,我一直以為你很在意不渺的離世。”

“…不一様,師父。”

對于空舟,他七情六欲已經(jīng)太冷淡了,這也代表著道行愈深,摒棄雜念。

伊始知道不渺的魂燈滅了時,他甚至是沒有痛楚的,只有不斷泛起的波瀾打在眼底。

不可否認(rèn),他在一些瞬間捕捉到了什么,讓他黯然心碎撕心裂肺,久久不能回神。

那是他留下為數(shù)不多的情。

隨著不渺的離去,惟余滿山的海棠和一匣子書信,這份單薄的牽掛又能存在多久呢?

所以,空舟依舊會走向他的大道。

但也正如不渺說的,我們都要成為自己,成為對方的驕傲。

或許多年后,恣睢仙衣屹立群山之首,依舊會從袖中伸出手,迎接那片綺麗瑰生的花瓣。

安息,我的妹妹。

……

有緣無分,情至緣淺(暮池)

暮池初遇不渺,也就是第一次撿到她時,是在城外百米開外的雪路上。

日暮天寒。

從營歸來的馬車轱轆聲轉(zhuǎn),馬時不時嗤氣揮去寒氣。

暮池獨坐馬車內(nèi),閉目養(yǎng)神。

倏地,馬車停了下來,幾聲雜亂混著風(fēng)雪聲從簾子傳進(jìn),暮池鴉睫顫動,緩緩掀開,漆黑的眉目,手指微微勾起寒風(fēng)里冰涼的掩簾。

仆從察覺這里的動靜,上前匯報:“主公,路上躺著個人。”

另一名仆從已經(jīng)下車去察看了,很快折返回來,擦了擦臉上的沾雪,說:“主公,是一名姑娘,應(yīng)該是暈倒了。”

暮池透過冰天雪地看向那一處起伏,不甚清晰,天色將晚,光影遲暮。

他淡聲吩咐,對著他們:“帶回城。”

仆從遲疑,“主公,這要是敵國的探子可怎么辦?他們手段層出不窮……”

另一名仆從眼細(xì)心明,看到暮池放下了簾子,拱了拱同伴的手,去將那位姑娘從雪地里刨出來,帶上了馬車。

第貳回便是在石板長街上。

不過初冬降臨,新雪初霽,但在北地,那柔軟輕盈的雪團(tuán),已是密密匝匝紛紛揚(yáng)揚(yáng),仿似是仙子精靈從天而降,又像是柳絮迎風(fēng)漫天飛舞。

隔幾戶門前就有孩童玩雪。

暮池又于馬車座內(nèi)聽到仆從驚嘆聲。

待看清地上躺著的人面容時,他竟難得有些忍俊不禁,只得嘆氣又帶回了梅園。

不渺醒后的翌日便謝辭于他,“我竟然被您救了兩回,貴人慚愧,我在此謝過。”

然后表明要走。

漆黑長睫下的雙眸微微瞇起,暮池打量了她一眼,“你想讓我再撿第叁回嗎?”

她被噎住般,默默接過盛著褐色發(fā)苦的湯藥,眉也不皺地喝完了,似乎心不在焉。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是很奇怪的,自古魚不離水,黃雀伺蟬,草不懼獸,恰巧地,倆人共處必有一剛一柔,伺時而改,永以此續(xù),方能合一。

不渺與暮池在氣場中便如此,每當(dāng)她自己發(fā)現(xiàn)莫名奇妙被暮池牽著走時,她雖然有點糾結(jié)但一想又覺得無話可說,貌似總是他有理。

隱隱地,這種牽制演變了提攜,或者是一種關(guān)心。他似有若無地在培養(yǎng)不渺的人為處世,會告訴她所不能理解的人心。

不渺自然懂自己,她一向內(nèi)斂著心性,在很多事上又秉持不如何的態(tài)度,因為知道命短,看待人事可能更與眾不同了。

暮池不知道她的狀況,但一定察覺了她非常人的人恪。

這算是一件好事嗎?

或許吧。

從一開始的相對客氣到齊享飯桌,誰不感嘆一句世事無常呢。

明燈錯落,園林深處映射出團(tuán)影的光芒,有如提燈攜風(fēng)挽袖待人歸。

廳內(nèi),二人還在閑聊。

自打上次不渺提了海棠花后,今日暮池便舊事重提,她便說了些與兄長的事聞。

“我自小就跟著兄長了,兄長對我很好。雖然后來我們長大后聚少離多,見的次數(shù)少了。我依舊能感覺到他對我的愛護(hù)。”她坐看廳外落影,朦朦朧朧又冷的夜色。

“兄長給予我眾多珍寶,可我最喜歡的還是他給我種的一片海棠,兄長說如若草木有輪回,那他埋下的寄托也一定會永生永世存在。”

頓了頓,她轉(zhuǎn)向暮池,輕聲說:“暮池,那你滿園的梅花有什么含義嗎?”

暮池指尖懶洋洋的點著桌面,白玉金線擦過桌案,他只是淡淡看著燈燭下面容清晰的不渺,目光似笑非笑。

“沒有。”

“可我總覺得你和梅花很有緣,之間真的沒什么羈緣嗎?”

不渺轉(zhuǎn)頭,對上暮池漆黑的發(fā)淺掩的眼睛,抿了抿唇。

他輕道:“冰天雪地不種梅樹,種陽春垂柳嗎?”

她眸里閃過熹異的光,“…你喜歡柳樹?”

“……”

漆黑的眼睛慢慢瞇起,暮池收了聲,桌案上閃著溫潤細(xì)芒的玉珠也隨他收手的動作掩飾不見。

不渺訕訕,提壺給他倒了燙水,挪至對面,水汽氤氳蒸騰而上。

長長濃密的睫毛覆下,側(cè)顏光澤一般的肌膚,廳內(nèi)投下燭火靡靡的陰影,他蜿蜒發(fā)絲壓下一截衣領(lǐng)和衣袖,肩邊的毛領(lǐng)根根細(xì)膩,見那杯熱湯,才微微笑了。

不渺入世七年來,從未向外人主動提修士。

一來修士本就極少入世,因為身懷異能,一旦以修為攪亂他人命數(shù),便再難上一重樓。二來,杜絕他人私心和減少亂子。人心擺在那,誰都不能忽視。

是故,不渺從末與暮池說過這點。

直至那日,狂風(fēng)大作六出之雪。

她永遠(yuǎn)倒下,周身化為一縷縷流光,穿樹飛花的靈蘊(yùn),遐景蒼茫,邇景將天地混然一片,萬物身裹薄紗。

頂上的梅枝,是她最后的一次回眸。

她在屋中留的一封絕筆信才告訴了他。

不渺留在梅園后,自知暮池總會有知道的一天,起筆提了半日的話。

時隔一月,同個案椅邊坐落暮池身影,手中三張紙箋。

一鉤淡月天如水。

“多謝梅花,伴我微吟。”

看到最后落筆處,他目光微微透出光,微微壓低睫毛,手指尖將紙張壓在案面上,挪動形狀優(yōu)美的眸子,虛虛落在前方的風(fēng)露清韻地毯。

袖垂下,熟悉的手腕。

暮池的大伯是個半途而廢的修士。

年少時,暮池與他交談時,這位修行過十載的算士觀他面骨,說他與仙途有緣。

當(dāng)時的他長睫下的眼波輕挑,回了一句,緣分最是虛無縹緲了。

他問暮池怎么會這么想,暮池不答。

這位年長的長輩似乎看出了他眼底的冷淡,似有所嘆地道:“道是無情。”

“人之一生,會改變很多看法。往往喜轉(zhuǎn)惡,惡看淡,這就是緣法啊。”

“這其中發(fā)生的事啊,有喜有悲。所以才說,任是無情也動人哈哈。”

……

硯書猶未整,獨坐送燭淚。

靜窗外聞細(xì)聲,他輕笑呢喃挑眉,一流襲的緋白色交織衣袂燭影魅魅,玉珠投下的淡淡的光暈映襯那截手腕,鋪陳的柔軟。

“是這様嗎,不渺。”

輕喚出那個改變了他看法的名字,他唇畔的笑轉(zhuǎn)瞬即逝,垂下濃密漆黑睫毛,將目光投向窗外。

“這片梅花也有含義了。”

故人曾作此問,彼時不知,答案在你我。

暮池不知道不渺用一年的時間換他余生,他只是獨獨對那一月又喜又恨。

喜的是能在她生命的盡頭伴她而行,擁有了一個人最后的記憶。

恨的是偏偏她只余一個月,那份向往自由的靈動被痛苦纏繞,安份自然地待院中。

北地罕少的陽光透過窗欞和淺稀了許多,那時的他手托下巴看信折,微寒料峭中,盡了雪光的明亮。

輕輕撫摸身前黑發(fā),一寸寸順著摸下去,指頭在衣襟掠過,呼出一片溫柔而細(xì)膩的暖氣。

屋外風(fēng)竹婆娑銀鳳舞,云松壓白,淡金的光將遍地月白覆上一層朦朧炫麗光華。

栩栩如生的蕩云紋繡大氅疊著層層衣擺在腳下徐徐鋪開。

依稀有斗篷拂過窗沿,恰逢他一眼抖落肩上雪。

紙上信箋掉落遠(yuǎn)去,無人掛念,她拾起一片枯葉,抖去沾濕流雪。

他看見她身后一吹吹的風(fēng),搖曳的發(fā)帶拽住了時光的流華。

眼眸層層凋謝,塵緣已盡,落葉倦。

人生若只如初見,初見若告別,相思不蔓延。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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