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牛奶……不，兩杯。”

“這里是酒吧，黃小子，要買牛奶你應該到隔壁的雜貨店。”

陸玖只是揮了揮手中的鈔票成功讓前一秒還在墨跡的酒吧老板放下對牛奶的成見。

已經中年謝頂的禿頭老板十分利落的倒了兩大杯牛奶和一磅熏魚干，恭恭敬敬的送到角落里的桌面上。

在老板走后，鑰匙靈敏的從陸玖懷里跳出，開始趴在大號啤酒杯上舔著不算新鮮的熱牛奶，陸玖攤開一張新鮮出爐還散發著油墨味的報紙為它掩護。

不出意外，《波士頓號角報》用了整整一個篇幅報導了早上發生在火車站門口廣場的那場私刑審判，事情的具體起因已經不為人所知，就連發起這場審判的幾名“法官”們都被報紙公認為“波士頓的英雄”

一張不知道從哪個角度拍攝下來的黑白照片清晰的記錄著雕像倒塌的那一幕，好事的媒體們將這張照片命名為‘一個愚昧年代的結束’，底下更是不乏各路專家與學者們對此大加贊賞，并且幾位學生所在的學校還信誓旦旦的將這推為‘科學教育的大進步’。

陸玖在意的并不是這通篇廢話的報道，而是報紙上唯一一張照片里，居然沒有拍到行刑場上漫天的渡鴉！底下更沒有人提起這件事情，就仿佛每一個旁觀者都無視了那遮天蔽日的黑影。

這讓陸玖更加確定那些渡鴉就是本地調查員的杰作……也就是說這場頗為荒唐的判決其實是調查員協會向宗教勢力發起的一次猛攻。

波士頓市中心的一家教堂中，施布的神父看著眼前稀稀拉拉的信徒們心中無名火大起，尤其是看到幾名穿著藍色制服的公民市政廳官員坐在長椅的最后一排時，這種無名的怒火更是一發不可收拾，余下幾名還算虔誠的信徒本來打算在晚間祈禱時向神父發問關于中午的審判……不過在那幾名官員略微帶著威脅的眼神示意下，終究沒人敢問出這個問題。

這并非個例，波士頓全境的教堂中或多或少都有來自公民市政廳的官員或者更激進的學生代表，在今日“大出風頭”的摩斯教更是當著街區巡警的面遭到無數次破壞，上至屹立在教堂后花園圣泉處的真神雕像，下至教堂大門鑲嵌金邊的門把手，都被“熱心市民”們薅掉、推到，他們就差從消防局偷來炸藥把已經慘不忍睹的教堂徹底炸塌……

總之當陸玖匆匆從車站附近的藥店出來時，看到的就是眼下這副光景，大街上時不時就能看到有人拖著從附近教堂里偷來的幾尊缺了角的雕像，一些看上去還算值錢的金屬造物，甚至還有人搶了幾件修女袍……

“這都是響應政府的號召！”一個拖著教堂裝飾窗簾布的胖婦人信誓旦旦的說道：“你沒有看今天的報紙嗎？公民代表們呼吁大家從偽神那里搶回屬于自己的東西……這條窗簾布就是我去年捐出去的什一稅！身為波士頓的公民我有權力把這塊布帶回去！”

陸玖看著婦人拖著那塊能把她包成粽子的華麗棉布走進街邊的一家棺材鋪子……這年頭棺材店都開始賣窗簾了嗎？

在風中凌亂的陸玖緊了緊手中的背包，手上的大部分現金都被他換成藥品，憑借著杰爾曼醫生開的病歷證明他成功搞到了不少作用于精神方面的鎮定劑和止痛藥，甚至老板還隱晦的詢問他要不要來點更加有用的東西……

原本他是想弄把槍，在二十世紀槍械已經完全取代了其他武器，他認識的為數不多調查員里也都承認了槍械是可以有效應對那些神秘學生物，可惜杰爾曼醫生給他開的病歷證明反倒成為了買槍的障礙。

售賣槍械的店員倒是告訴了他哪里可以不需要身份證明也能搞到槍支，不過在得知附近的一間教堂神父是波士頓南區最大的軍火頭子以后還是成功刷新了他的認知。

在這種協會與本地宗教激烈沖突的時節，陸玖果斷打消了繼續買槍的念頭。

當時鐘指針統一歸于最上方時，陸玖在鐘聲的掩護下從火車站圍欄處的缺口翻了進去……沒錯，南波士頓并不存在夜間火車，應該說目前為止所有的火車站都不會在夜間開放，人們此習以為常，似乎也沒什么人會想在大半夜乘坐火車。

陸玖輕車熟路的躲過火車站的巡夜人以后，終于進到白天的內部站臺。

南波士頓站為了防止有人偷煤，所有火車都會在入夜之前停在位于東區的總站臺，所以眼下還停留在站臺上的火車就顯得有些許的孤獨。

火車上沒有任何光源，整體看上去像是從外面蓋上一張黑布，除了留有煙囪的蒸汽車頭以外還有八節車廂，這頭現代工業的造物此刻正安靜的沐浴在月光之中。

今夜的月亮比往日更加明亮，這讓陸玖得以看清火車旁邊站著的幾個稀疏黑影。

白天的那個列車長此時換了一身黑色的大衣，陸玖曾經在圣伊麗莎白的地下據點里見過，這似乎是調查員們在出勤時的標志之一。

另外一個標志就是老人大衣胸口右側的調查員徽章——穿過印有骷髏頭的魔法書的利刃以及利刃上方隱約可見的羅馬數字“IV”。

老人此時正叼著一根粗大的雪茄，時不時從嘴角邊上吐出一口濃濃的白煙，雪茄前頭的火星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很快光源就變成老人手中的提燈，提燈被掛在燈柱之上照亮了在場的每一位預備役調查員。

借著燈光陸玖掃視了一圈周圍竊竊私語的預備役們，其中大多數都是年輕人，并且基本都是男性，女性只有一位，站在燈光邊緣，要不是陸玖就站在她身邊幾乎都看不出來這里還有個人……

陸玖同樣躲在角落里，鑰匙卻不合時宜的從他懷中探出頭來，很快吸引了一旁女生的注意力。

“這是你的貓嗎？”女孩的聲音低如蚊子叫，在說出第二遍又或者是第三遍時才引起陸玖的注意。

陸玖將目光從在場的那幾位看上去就與眾不同的預備役身上收回來，一把摁下探頭的鑰匙以后說道：“沒錯。”

“它……它有名字嗎？”女孩再次問道。

陸玖終于正視起女孩，鄭重的對她說道：“它叫鑰匙。”

“鑰匙？”女孩顯然不理解這個名字的涵義。

“你很喜歡貓咪嗎？”陸玖看著女孩的臉問道，女孩比他矮了一個頭，有一雙棕黃色的眼睛和只到肩膀的短發，長得并不驚艷也不出眾，她的五官并不像陸玖常見的白人女性那般棱角分明大眼睛高鼻梁，反而十分柔和，看上去頗為舒服。

“你是混血兒？”陸玖好奇的問道，朦朧中他似乎在女孩身上看到一點點奶奶的影子。

“我……我的……母親來自東方的……一個島國。”女孩有些羞澀的說道。

“唔……”陸玖似乎從碼頭上的工友口中聽過那個國家，那里眼下正在進行一場極其殘酷的內戰，有人從戰爭中逃出來并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是異鄉人嗎？”在沉默一會兒以后女孩鼓起勇氣詢問道。

這下反倒是陸玖感到驚訝了：“你在其他地方見過異鄉人嗎？”

“吶……”

“他們過得怎么樣？”陸玖頗為關心的問道，看著女孩有些躲避的眼神倒是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患有“思鄉癥”的異鄉人在這個國家向來是屬于最底層，連母語都忘記的他們只有少數能夠適應新的生存環境，而不能適應的那一批早就成片成片的死在大陸西部。

“她在最后都面朝著西邊，她讓我告訴所有遇到的異鄉人……故鄉就在海的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