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陸玖第一次來波士頓，之前只在書本或者報紙上看過關于這座城市的種種傳說，大部分人都認為今日的華盛頓特區本來應該是波士頓……它確實有這個資格，這里有最好的教育環境，最大的深水港口，以及最糟糕的宗教環境。

陸玖倒是有心到波士頓附近的幾個著名景點去逛一逛，不過很快就被人群堵在波士頓車站的前門廣場，這里人山人海像是在舉行某種盛大的狂歡節。

直到陸玖在一盞煤油路燈下找到一張宣傳單，這才明白這些人聚集在這里不是為了過圣誕或者復活節，相反他們是在這里審判本地的一個十字教支會的主教級別人物。

人類的本性就是不停的歧視與分裂，十字教本身當然不是團結一體的，據陸玖所知以及《守密人手冊》上的淺顯介紹，十字教雖然基本都信仰真神伊格尼斯，卻在該怎么信、怎樣才算信仰等一系列雞毛蒜皮的小事里有著重大分歧。

比如時至今日大多數的分支已經放寬了不少教徒的禁制，諸如飲酒以及婚前X行為等已經被默許，不過眼下被審判的幾位神職人員都是來自于扎根于本地數十年的摩斯教會，這是一個以刻板規則和嚴苛執行出名的大型分支，遵從要以鞭苔、烙鐵、以及刑罰來制造痛苦信奉真神的半邪教組織。

看起來現在可以把前面的半字去掉了……陸玖在人群之中默默的看著不遠處高臺上幾名被架在車站中央真神伊格尼斯的神官，他們被扒得赤條條的，僅留下一頂代表宗教權力的紅帽留在頭上，在真神伊格尼斯的拯救世人的雕像上顯得異常的諷刺。

最讓陸玖以外的是宣讀他們罪行的并不是當地的法官……他在另外一邊看到了屬于本地的執法力量，那是幾名被人群死死堵住的巡警以及一名來自地方檢察機關的法官。

幾名穿著校服的學生就站在柴火堆上激動的宣讀著手中的《告全體波士頓公民書》，其中最年輕那名臉上的雀斑還沒褪去，一頭棕色卷發亂糟糟的垂在額頭邊上，除了那張漲紅的臉以外并沒有給陸玖留下任何印象。

他只覺得波士頓的烏鴉格外的多，抬頭望去一只又一只黑色的渡鴉徘徊在廣場上空，如同一片陰雨云般籠罩在人們頭上。

這并不算什么正常現象，渡鴉會在春冬交際時遷往南方，波士頓理論上不應該會有如此之密集的鴉群，更詭異的是底下的人群似乎對于頂頭的渡鴉一無所知，參加這場審判的大多數也是附近大學的學生，陸玖站在這里都算得上是老成持重了。

“燒死他們！燒死他們！”

來自底下學生們的呼聲愈發高漲，現場的氛圍一時之間到達頂點。

“科學萬歲！科學才是人類唯一的信仰！”臺上一名較為年長些的學生振臂高呼，引得臺下浪潮愈發澎湃。

“科學！科學！”

“大總統萬歲！只有大總統才能帶領我們走向科學之神的最高峰！”

“我們愛你呀，大總統先生！”臺下的學生狂熱的高呼著，陸玖甚至看到有不少激動到極致的學生開始脫下身上的校服在早春的陰雨中瘋狂的手舞足蹈著。

陸玖此時已經很確定事情并不是那么正常了，尤其是看到另外一邊試圖阻止這場私刑的聯邦法官被一記友情破顏拳摁到在地以后，現場的巡警不得不掏出手槍和警棍試圖制止這場愈演愈烈的大審判，可惜在人數和士氣的巨大差距之下很快也被淹沒在人群之中。

陸玖緊緊抱著懷中的鑰匙，借用身體纖瘦這個優勢試圖離開這場沒頭沒尾的私刑審判，卻在人群之中迷失方向竟然一不小心竄到雕像附近的第一排去……他以為這是外圍，誰想到這居然是中心？

“燒死他！燒死這個偽神的走狗！”一個看上去文質彬彬戴著副金邊眼鏡的成年學生大聲咆哮道。

這個提議很快就被臺上的“法官們”采納，并且很快就推出了行刑的儈子手——那個最年輕的臉上帶著雀斑的棕發學生。

很顯然這個還沒成年的孩子是第一次干這種事，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不停的咽著口水，在幾位赤身裸體的主教面前顯得格外狼狽。

“不要怕，孩子，我們的靈魂將會引導你回歸真神永恒的國度……即使你們已經迷失在神唾棄的道路上，我也一定會把你帶回來的。”這話出自最年長的神父，他的頭上戴著一頂鑲嵌金絲的紅色軟帽，在摩斯教中這已經是一人之下的存在了，要是沒有這場審判的話，這里的絕大多數學生都只能在照片上看到他。

“科伯特神父……我……”男孩聽到這話不由低聲懦弱的回應幾句，手中顫抖的火把卻被一旁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同伴搶去。

“滾下去，膽小鬼，未來科學的榮光撒不到你的頭上！你只配和這群偽神的走狗一起死在大街上！”最年長的學生奪過火把以后朝著被踢落臺下的男孩吐了口濃痰，毫不猶豫的將火把扔在涂滿煤油的幾位神父身上。

陸玖看著面色平靜的神父，總覺得眼前的赤裸的神父與海邊的邪教徒愈發相似，從胸口處傳來的隱隱陣痛讓他幾乎不能呼吸。

“我們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以你的名為圣！”

起初只是那名最年長的赤裸神父在煤油燃燒的烈焰中念著禱告詞，有了他的指引以后其余已經被烈焰灼燒的不成人形的神父沙啞的接著念道。

“愿你的國降臨于此！”

“如其在上，如其在下！”

陸玖感到空氣中開始有一些古怪的氣息，他下意識的用出了久違不曾使用的“偵察”。

“你對眼前的儀式魔法發動了偵察……”

“你的靈視為1點，不足以看到儀式……”

緊接著仄開始在他面前旋轉，最終數字停在了“4”

“你認出了眼前正在舉行著一場請神儀式魔法……”

“你需要繼續完成‘神秘學’聯合檢定。”

仄再次旋轉，這是陸玖第一次看到仄在一項技能上出現兩次判定。

“3……你的神秘學檢定失敗，你無法辨識出眼前的請神儀式……你無法辨認出當前完成進度……你將遭到一定的反噬。”

在那么一瞬間，陸玖只覺得雙眼如同心臟般突突突的跳動著，眼前變得一片血紅，連同雕像上已經逐漸焦黑的神父都變得猩紅無比。

“啊啊……”陸玖不得不捂著右眼，淡紅色的血液從右眼眶中涌出，很快沒過他臉上的傷口，從下巴滴落在懷中的鑰匙上。

“喵嗚……”鑰匙想要掙扎著起身，卻被陸玖死死的抱住，他已經決定無論如何都要離開這里，眼下的突然出現的儀式魔法已經遠超他的理解范圍之內，并不是只有三腳貓功夫的他可以解決的。

“呱……”

一聲尖銳嘶啞的鴉鳴從半空中響起，陸玖下意識的抬頭往上看去，然后就看到震驚的一幕。

無數的渡鴉化成黑色瀑布自半空中傾倒而下砸在即將發生異變的雕像上面，那些渡鴉們無視烈焰視死如歸的沖擊著神父的身體，不停的從神父口中、眼眶、甚至大腦后半邊的軟弱部分中塞進去。

很快一位神父的嘴巴就被塞得滿滿當當，可是渡鴉形成的瀑布卻沒有停止繼續往他身體各處塞進去，最后在陸玖還算完好的左眼中，身體驅趕部分如同吹氣過度的氣球般在火中炸裂開來。

“主……”這是最后一位神父，他的咽喉已經被黑鳥填滿，再也說不出一句禱詞，他的身體如同干尸一般，風稍微大一點說不定就能把他吹散，可以看到在他貼合雕像的那一部分出現了大量的被燒焦的血肉觸手，很難說他的身體到底是被烈焰燒毀還是死于這場被打斷的儀式魔法之中。

不過這已經成為過去，對于所有的學生來說，能看到的只有一幕。

代表腐敗、虛偽、自私的偽神信徒連同祂那令人作嘔的雕像都在火中化為灰燼，屹立在原地的唯有那名舉著火把的學生。

在沉默片刻后這場私刑審判最終只剩下一個聲音。

“英雄！”

“嘔……”陸玖抱著頭蹲坐在車站旁邊的一家酒館廁所里，偵察成功讓他能夠觀察到那場儀式魔法一些細節，比如那些從神父身體里蔓延出來的血肉觸手，比如天空中倒吊而下的黑色瀑布，至于代價……

“你觀察到了未知魔法使用痕跡……正在進行理智檢定……”

“你的理智檢定結果為82（失敗）……你將視場景獲得新的精神疾病特質……”

“你的理智值扣除5，你患上了‘密集恐懼癥’。”

“嘔……”陸玖吐無可吐，昏昏沉沉的靠在酒館的馬桶上，眼中只剩下那密密麻麻垂落而下的渡鴉，他似乎在其中隱隱約約看到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