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不做聲，茫然地看著他。

末了，緩緩的坐在地上。

周堯驚愕了半秒，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驚惶而恐懼:“不……Y，你不能這樣，你不能！”

袁野面無表情，坐在汽油里。

周堯的心像被千萬只螞蟻撕咬一般，又急又痛，剜心戳肺，他抓著頭發望著天，茫然的轉了一圈。

突然，他轉身用力踹了踹鐵柵欄，完全沒了平日的淡定從容。

他徹底被袁野逼瘋了，吼叫道:“尹恩惠！”

他惡狠狠地盯著她，漆黑的眸子里是不顧一切的瘋狂和仇恨。

一瞬間，嚴昭都不敢過來催促。

可火焰的另一段，過道的盡頭已經傳來激戰的槍聲，安全局那些人已經入侵了俱樂部的大門。

雖然有攔阻的火勢和等待營救的受害者，但他們很快會走進去。

情況危急，周堯喊著袁野的名字一瞬間爆發出來的戾氣讓所有人都不敢上前，或許誰都明白，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將袁野帶走。

可籠子里那個女人，依舊絲毫不懼怕他，漠漠的出聲:“周堯，我將自己關起來，是因為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什么值得我留念了。其實，我也清楚，我不走，你也不會走，這樣，那些人就能將你抓起來。你真的太壞太壞了，這樣的人，應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聽到如此冷漠殘忍的話，周堯唇角一彎，冷冷笑了:“我知道。”

她，微微一愣。

周堯問:“為什么，你要說出來呢？”

袁野別過頭去，很是凄愴:“很奇怪，明明一切即將結束，可到了這種時候，我卻不想看著你這樣死去，我知道，你是寧死不會投降的。所以，你走吧，再不走，你真的要被抓住了。”

如此矛盾的心理，卻讓周堯紅了眼眶，“你居然還會擔心我的死活？苦笑說完，眼中的水汽立刻不見了，“你以為我會一個人一走了之了，將你扔在這里？”

明知道更多的人是周穎慧的袁野，可他不得不動容。

“周堯，你放過我吧。”袁野毫不動容，麻木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我的世界已經毀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值得我期待的事了，沒了任何我想見的人，也沒有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了。

那幾十個可憐的人，是我遷怒了他們，我雖然沒有將汽油潑進去，但以剛才的情況來看，他們肯定會因為窒息受到傷害。”

“很好，惡有惡報，對于我來說，早就該死了！”

即使不久前倒汽油的那一刻，她有意避開了牢籠，可他們在火著起來的那一刻，一定會因為濃煙而窒息，但總比周堯的人將他們一股腦全都活活燒死的好吧。

她或許潛意識里無法看到他們所有人都以這種慘烈的方式死去，但她更確定，只有有人活著，才能指證她才是兇手。

聽著她輕描淡寫的給自己的人生畫上句號，周堯幾乎崩潰。

“你想死，你竟然不想活了！”他咬著牙，似乎在冷笑，眼睛里卻涌出晶瑩的淚珠，清俊的面容早已扭曲得不成樣子，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從唇峰里蹦出來，低沉而狠烈:“袁野，你對得起我，對得起周問，還有其他人嗎？”

他忍不下滔天的怒氣和絕望，怒吼一聲:“你以為你如今活著只是代表你自己，你的命只屬于你一個人嗎？”

他像一頭怪獸一般撲上去，狠狠晃著欄桿，憤怒而癲狂，仿佛他才是被困在籠子里的那個人。

“就算是你自己，也沒有資格決定自己的生死。”

“可我已經這樣做了。”袁野淡淡看著他，挑釁而無所畏懼。

望見他臉上前所未有的疼痛和挫敗，她垂下眼簾，低聲道:“周堯，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

“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一向冷清絕情的男人，這一刻淚流滿面，與他強硬的姿態形成鮮明對比，他霸道又傷勢地威脅，“Y，這輩子，我們都會不死不休。”

終究，是逃不掉了嗎？

哪怕死亡……都沒辦法逃掉？

袁野低著頭，震了一下，仿佛有什么東西從她身上消失，漸漸隱了下去，再也動不了。

是的，她根本就逃不掉。

既然如此，用她一命，換取路知淵一命，很值得。

不管從錄音里聽到了什么，她都相信路知淵有他的理由，會給她解釋。

剛才所做的那些，無非是做給周堯看的，看著路知淵被拋棄，讓他不至于在臨走前直接一槍殺了路知淵。

同時，也為此刻她的自殺留下最為恰當的理由。

現在，她必須留下，不能走，不能被周堯帶走。

一旦她走了，這里的人全都會撤退，汽油就會涌進來，那個時候，路知淵必死無疑。

強烈的熱風夾著火蛇，一浪高過一浪，吹起袁野的長發凌亂的飄動著，她烏黑的眼睛沉靜又濕潤，白皙的臉上一片通紅，仿佛在烈火中涅槃的鳳凰，美得驚心動魄。

她仿佛真要被涌動的熱氣流帶走，毫無遲疑。

熱浪和汽油刺鼻的味道輪番侵襲，她已經相當虛弱，卻仍舊執拗地死死撐著。

軟硬不吃，世上怎么會有如此倔強的女人？

周堯再無他法，低了聲音，一字一句:“Y，我求你了，出來，好不好？”

他抓著欄桿，低聲下氣又卑微:“Y，他傷害了你，我帶你回家，總有一天，這樣痛苦的記憶你都會忘記，總有一天，你會快樂起來的。”

袁野目光空洞，恍若未聞。

“可是，周堯，我不想忘記，我不想在這樣下去了。”

她不想加入他們，不會回到實驗室，哪里也不想去。

可在夾縫中，已經沒了她的生存之地。

她的世界坍塌了，唯一一絲光亮也熄滅了。

活著，就像最初只剩下她一個人，孤獨、無奈，一個人，一輩子。

那樣絕望的生活，她再也沒辦法適應了。

過道的盡頭傳來女人期盼而發泄的求救和哭喊，警察已經靠近了。

頭頂起了火，接二連三地開始坍塌，尖叫聲、呼救聲，越來越刺耳。

嚴昭忍不住了，“周先生，你先走，我留下來勸Y小姐。”

周堯沒聽，卻突然安靜下來，目光平靜，臉色也恢復了一貫的冷峻陰沉，“你帶著其他人離開，我一個人留下來。”

說著，從嚴昭手中奪過槍。

嚴昭怔住了了，袁野滿身都是汽油，周堯根本不可能開槍，他很清楚這樣會傷害到她。

“先生！”

“住口！”周堯愣愣斥責他，一雙決然而堅定的眼睛冷得可怕，“想抓住我，呵，他們太高估自己了。”

他譏諷而藐視地彎了彎唇角，冷傲得目空一切，“嚴昭，你怕我會被他們抓住，會死在他們手里？”

嚴昭低頭:“您自然可以逃脫，可……”

他看了一眼關在籠子里的袁野，突然跪了下來，“Y小姐，您出來吧！真要看著先生被抓嗎？他不會甘心被抓，他們一定會殺了他的。”

“你住口！”周堯再一次冷冷打斷他，默了一下，“你帶領其他人離開，這是命令。”

嚴昭不停，直接拿起一把霰彈槍，撲倒遠處的角落，一發輕型炮彈打了出去，走廊里火勢越來越大。

女人、男人、孩子的尖叫聲撕心裂肺，幼師訓練有素的在不遠處掩護，動作迅速而干練，也沒有撤退的意思。

他們這邊地勢低，沙石堆砌的掩體另一面，早已成了火海，汽油不斷涌進來，堆積成灘，熊熊燃燒著。

頭頂的吊頂因為火勢燒的噼里啪啦作響，世界卻靜得可怕。

周堯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Y，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緩緩抬頭，一邊似的笑了起來，眼睛里卻再度閃過一絲水光，“你來真是傻啊！”

他看出來了，她將自己陷入如此危險的境地，除去她想拉他下水的狠烈，除去她燒人償命的倔強其實，還有一個原因。

有他在的地方，他們一定會堅守最后一塊領地，不然，汽油不間斷地流進來，原本就著火的大廳會在片刻間被火蛇吞噬，那路知淵就會……

她在等外面的警察來滅火，等他們救他。

周堯笑得凄涼:“Y啊，你做的這些，那個家伙知道嗎？”

她淡淡垂眸，無欲無求的樣子。

“我當然知道。”沙啞卻堅定的聲音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