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淵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步履艱難，才靠近便用力抓住已經很燙的柵，極力撐著身體，目光一刻不離，落在袁野身上:“她心里想什么，我都不知道。”

袁野低著頭，一動不動。

周堯凝眉想了一秒，卻一言不發。

雖然依舊恨路知淵，心里卻存著一絲憋屈的僥幸……

路知淵能不能將她勸出來，只要她出來，其他的……

路知淵吃力地扶著欄桿，看著袁野靜默而無聲地坐在滿地的汽油里，分明那么近，卻仿佛隔著生死的天涯之遠，他眉心全擰到一處，說出的話卻異常溫柔，只屬于她一個人的溫柔:“小野乖，不要生氣，你出來，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說。”

“小野乖，不要生氣了。”他以前就是這樣笨笨地哄著她。

袁野眼中淚光閃閃，緩緩抬著頭，目光從他蒼白而虛弱的臉上劃過，不做停留，望著頭頂。

“不要！”

“不要！”

她隱約聽到他們驚恐地大喊，她望著頭頂，卻莫名的有些暈沉沉的，她張開嘴，將手里那把鑰匙吞了進去，很難受，喉嚨很痛，可她卻不在意。

“她吞了鑰匙！”

周堯一副世界坍塌的茫然神情，難以置信。

為了救那個男人，她……竟然這般決絕。

警方的狙擊手微型炸彈射過來，不遠處，墻壁炸得稀巴爛，各種碎屑夾著火花，滿世界亂飛。

路知淵沉靜的臉上閃過一絲蝕骨的疼痛，漸漸沉淀下來，對周堯道:“用你們逃生的車，將欄桿拆卸下來，這里基本都是泥土和一部分木質結構，鋼筋不多，你們那些車完全足夠了。、

周堯如夢初醒，沒時間佩服路知淵連這些都知道，帶著人過去。

大廳里的地板已經裂開，寬闊的過道里，幾輛黑色的越野車整裝待發。

路的盡頭，就是生路。

他愣了一秒，才意識到他試圖按下密碼時，手指碰過一個字母鍵。

那個時候路知淵就注意到了，然后猜到密碼和袁野有關。

在那種關鍵的時刻……

這個男人真的很可怕！

周堯微微擰眉，心里有了一閃而過的打算，什么也沒多說，吩咐手下的人動手，他擔心晚一點……

他的那些手下不敢懈怠。

周堯擔心最后一刻，過道里會有子彈過來然后引爆這里，親自過去做掩護。

他槍法精準，就算是和曾經的袁野對上，也絲毫不遜色。

幾枚子彈就將天花板和墻壁打得稀巴爛，早被火焰燒得脆弱不堪的走廊瞬間盡數垮塌，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火焰吞噬。

熊熊烈火，越燒越大。

路知淵看著始終一言不發的袁野，為了保存體力，緩緩順著欄桿坐在地上，竭力掩飾語氣中的艱難:“袁野，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一開始你裝作和我生氣，怪我明知道那些卻沒有告訴你，導致你的伙伴們都死去，你認為和我界限分明就能保護我，可你知道你的偽裝并沒有瞞過周堯。

后來聽到那個錄音，，你其實并沒有懷疑我，反而十分相信我，卻將錄音當做從天而降的好機會，在周堯面前表現出難過和怨恨，和我決裂，以此來保護我。袁野，你所有的心情我都了解。、

袁野低著頭，眼淚仿佛雨墜落一般，不斷往下落。

他那么了解她，一切都值得了。

可周堯還在，她不能承認。

她只能強迫自己繼續演下去:“你少自以為是了。”

“路知淵，聽到那些話，我看清你了，你并不是愛我，不過是在利用我。

為什么喜歡我，難道不是因為同情心泛濫嗎？

覺得我實在太可憐了，被所有人拋棄和利用，哪里都沒有信任的人，像你這樣正直的人自然而然的產生了憐憫，想要拯救我。

喜歡我這樣背叛組織，犧牲所有人，只有自己活下來的惡人，是不是讓你很有成就感和道義心？還是讓你迷茫，讓你無法堅持自己的良心？

好了，我成全你了，我殺了很多人，好像這才是真實的我。

所以，現在我們的界限劃清了，你也不用再為難了。”

“袁野，不要說這些話。”她每一句都在戳他的心，“你知道我從來不是這樣想的，我也知道你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我。”

“最后一次，還你對我的好。”袁野別過頭去，強忍著不去看他，驀地笑了起來，“你那么正義非凡，那么善惡分明，像我這種是非不分，辜負了所有人的信任，會讓你欣賞感動嗎？”

“不會的，路知淵，你不得不承認，你的道德觀其實是厭惡排斥的？”

路知淵狠狠一怔，陡然發覺袁野不過是道出了原本的真相，可他竟然沒有意識到，他生平頭一次完全忽略了他一貫的責任和價值觀。

他的眼睛濕潤了，搖搖頭，“不，不是這樣的，袁野，我沒有厭惡，也沒有排斥，我只是很心疼，心疼你，我知道，你為了救我選擇這些的那一刻，心里只有惶恐和害怕。

我也知道，你其實刻意避開了牢房，要不是你，會有更多的人死亡。

我還知道，即使如此，那些因為窒息而死亡的人，會讓你深深內疚，永遠不會忘記，因為你永遠那么善良……”

“不要說了。”袁野捂著耳朵，哽咽著尖叫，此刻她恨死了他執著不肯放手的樣子。

是啊……他其實是那么優秀的男人……

“袁野，不要難過，無論生死，我都會陪著你。”他努力往她的方向挪了挪，調整了一下呼吸，“袁野，你聽我……”

“先生，請讓一下！”

這時，周堯的手下過來提醒。

汽車和繩索，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

路知淵艱難的起身，站在一旁。

六輛經過改裝的超強馬力的越野車開足了馬力，手腕粗的繩索宛如六根手指一般蓄勢待發，繩子越拉越緊，死死攥著。

眼看著欄桿出現松動，塵土鐵屑不斷亂飛。

這時，一顆子彈打了過來，直接打斷其中一根繩索。

警察不斷靠近。不長眼的子彈打中了救袁野的繩索。

那輛車瞬間脫韁，沖下過道，直接沖到外面。

很可惜，過道的盡頭就是懸崖，萬丈深淵。

繩子斷裂，子彈擦過的地方瞬間起了火星，閃了一下，眼看就要在高濃度的汽油空氣里蓄勢燃燒起來。

路知淵撲了過去，毫不遲疑。

他的雙手死死握住突然起火的繩索，竟然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滅火。

袁野驚呆了，疼得眼眶紅紅的，一下子站起來撲倒欄桿邊:“路知淵！”

路知淵雙手都是斑駁的傷痕，臉色蒼白，卻用力拉住繩索，使勁向外拉，一邊命令:“全都過來。”

一旁周堯的手下見了，紛紛過去拉繩子。

“1、2、！”

扎實的鐵柵欄終于不堪重負，劇烈搖晃著，猛地一震，隨后直直倒下去砸出無數的塵土。